怪谈玩家 第20章大朝相见三决裂

这边嘱咐好了高固,见大朝的时候快到了。国佐和高固才紧着向桓台正寝走去,路过站在桓台正寝之外、负责执礼的晏弱和陈稚,见他们向自己点头,知道他们已经嘱咐好了群臣。而走到正寝里边,见齐君无野已经在主位就坐,群臣也都在两边席上落座,国佐和高固上前向齐君见过礼之后,便也到了紧挨着齐君下首的席上坐下。

国佐侧脸看着齐君,见他此时虽然安坐,但是眼神中却露着兴奋的光。齐君当然很兴奋,他兴奋的一夜辗转,恨不得立刻就天亮,好看一看这一幕由他主导的大戏。因此,天还未亮,齐君便起身穿戴,又特意派人去自己母亲萧同叔子处催促母亲一起去大朝,现在坐在这里,目光还时不时的瞟一下左侧帷幕之后的悬间。

悬间中的萧同叔子,自昨日儿子来卖了个关子之后,心里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个当了国君的儿子如此笃定、如此兴奋,但儿子即位之前,自己不过是个继室,哪见过齐国大朝啊?自己一个女流怎好到朝堂上去呢?若是平时还好说一些,但要是在大朝之上让人见到,还不得被世人指责自己抛头露面、不知羞耻?因此,萧同叔子本来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但是,早上儿子派寺人来催促,说只是在悬间帷幕之后,没人会看到、也没人会注意到的,还说这是亘古未有,若不去见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自己身边的侍女也都起了好奇心,也来劝说自己不如就去看看,反正躲在悬间里,那里都是乐师、舞者,自己几个人躲在里面倒是也很合宜。在儿子身边寺人和自己侍女的撺掇之下,萧同叔子才带着四位侍女来到桓台正寝的左侧悬间。

齐国君臣都已经就位了,而此刻的郤克、孙良夫、季孙行父、公子首和各自的副使以及齐国安排的四位“奇葩”傧相,也都准备停当。巳时三刻一到,随着大朝执礼的晏弱和陈稚一声声“恭请晋国上使”“恭请卫国上使”“恭请鲁国上使”“恭请曹国上使”由桓台之上传布至宫门处,四国使者才开始走向桓台正卿。

郤克在前,身边就是那位跛脚的老翁,孙良夫和那位华发早脱的傧相在后,其后则是季孙行父和那位身材高挑的驼背少年,最后才是与公子首一般年纪的独眼傧相。从宫门到桓台之下大约有四五百步的距离,两边早都站立着宫中的寺人、赞礼的执事和级别较低的齐国上士和下大夫,宫道两侧密密麻麻少说得有四五百人之多。因为郤克跛脚在前,因此走的较慢,身后的孙良夫、季孙行父、公子首也都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跟随。郤克此时内心早就不是愤怒了,他就只是想看看这位齐君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看看齐国人是不是每个都像齐君无野和上卿高固一样胆大妄为,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敢在大朝之上戏弄使者,而且还是四国使者!

郤克心里想的清明,一开始走时因紧张而不太听使唤的有跛的左脚,在走出几步之后也就逐渐稳住了,他就这么一步一跛的往前走去,身边的跛脚老翁也是这么一步一跛的跟在他身侧。郤克是一脸肃穆,那位跛脚老翁则是被这阵势吓得一脸懵,两个面上看似毫无表情的人,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走在齐国桓台的宫道之上,后面还跟了三队秃头、驼背、独眼龙,他们都是一脸不情不愿跟在这一对跛脚的后面,无论是走路的姿态还是各自的神情,眼前这一幕的那番滑稽真是令人捧腹。可是,郤克侧眼望去,身边经过的寺人都是垂首站立,赞礼的执事们都忙着观察大朝的礼仪是否有缺漏,根本不向自己这边过多关注,那些齐国的上士、下大夫们则都是一脸端素,眼观鼻、鼻观心,脸上甚至眼神里都丝毫不带任何笑意,仿佛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而不见一般。

郤克也知道,这定然是国佐的安排,他刚才匆匆之下竟然能让整个齐国宫中的人都变得鸦雀无声。这些寺人、执事、大夫们,无论是他们是平素就十分懂礼守礼、还是真的畏惧自己和孙良夫等三国使者的威严而不敢笑,但就只一点,此时能够做到从宫门到桓台一路上除了钟磬之外一声不响、毫无昨日临淄城内齐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乱哄哄的样子,这不止是威权能够震慑住的,还得要十分的人心才行,足见国佐在齐人、齐国臣属心目中的分量。郤克现在琢磨的不是自己颜面的问题,而是日后晋齐交战,疆场上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似齐君的肆意和高固的妄为,都不足令郤克忌惮,但是有国佐这样威望重、有计谋而且守礼谨慎的国老在,倒确实是个劲敌。

一路观察和思考之下,不知不觉地便与自己的傧相拐着拐着到了桓台之下,抬头看了一眼近乎十几米高的高台之上,齐国的执礼——上大夫晏弱和陈稚已经在台阶的尽头等着自己一行了。紧跟自己身后的孙良夫知道这种高台的台阶对跛脚的郤克十分不友好,因此强者走上一步扶助郤克左手,准备帮他一起上桓台。郤克很感动,转头向左看了一眼孙良夫,眼含感激但又无比坚定的将左手从孙良夫的双手中抽回,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孙良夫见状,知道郤克要强,不欲借人之力,便也只好退回到自己的傧相身边。

郤克定了定神,一咬牙,双手将带钩束缚的下裳微微拾起,用跛着的左脚站定,又艰难的抬起自己的右脚向上,这样的一番动作之下才上得一层台阶。旁边正手足无措、一脸迷茫、不知如何走到高台之上的跛脚傧相,见郤克行动之下虽然艰难,但是好歹是上了一层台阶了,便也学着郤克的样子向上走。郤克此时心下镇定一如平常,见跛脚的老翁学着自己的样子上台阶,不但没有感觉受辱,反而转过脸来冲他微笑,示意他做的很好。受到郤克微笑鼓舞的跛脚老翁,此时也没了心中的疑惑、惊恐,只看着郤克脚下的步伐跟着学,就这样一前一后,两个跛脚的人,错开一个台阶,分别艰难的拾阶而上。

亲眼见到郤克艰难但又执着的靠自己的力量向桓台之上走来,齐国执礼的晏弱和陈稚心中五味杂陈,对郤克的顽强心存敬佩又带着一丝怜惜,对自己国君这番安排满含愧疚之外又有那么一丝失望,见郤克走到最后一个台阶,两人不约而同伸出手搀扶住郤克的左右臂膊,帮他上了这最后一个台阶。左脚站定维持整个身体的力量同时右脚使力提起整个身体,这样的动作无比的耗费体力,郤克虽然顽强,咬牙坚持到此时也是到了强弩之末,最后一个台阶若不是晏、陈二人的搀扶,自己怕是要出丑了。因此,郤克虽然心中对齐国君臣上下满含敌意,但是见晏、陈二人出手搀扶,目光中没有戏弄之意也没有嘲笑的神情,便带着谢意冲他二人微微颔首,上的台阶之后迅速抽回自己的双臂站定。

台上的中大夫、上大夫们,多是昨日随齐君在太公大庙见过四国使者的,今天又亲见四国使者在那样四位“傧相”的陪同下从宫门处一路走到这桓台之上,他们毕竟身处高位、见多识广,知道这样的行径无异于是侮辱使者,这是要向晋、卫、鲁、曹四国下战书啊!他们熟知本国的境况和四国的厉害,单不说晋国是霸主之国、力量强大,就只一条——齐国疆域正处在这四国包围之中,若四国同时发兵来攻,齐国四境之内立时便要遭到战火隳靡,这是无论如何没法抵御的。他们心中存了这样的想法,加上晏弱、陈稚暗中传递执政上卿国佐的嘱托,这些上大夫们心里对齐君的这一出安排一点笑意也生不出来,他们心里只期盼别出别的岔子,平平安安把大朝结束,各自相安无事才是最好。

郤克等孙良夫、季孙行父、公子首和他们的傧相都到了桓台之上,才同他们一起向正寝之中走去,目光撒到两侧的齐国百官脸上,见他们不但没有笑意,反而一脸担忧,知他们心中所怕,郤克心中不禁一声冷笑,百官虽明事理奈何却有这样无礼的国君!郤克他们也不去理会他们,只走到正寝之内,与各自的傧相站定在桓台阔大的正寝正中,面向齐君无野揖身到底,语带庄重的说道:“太公之后,桓公孙子,世不绝嗣,永享齐国!”这是大朝典礼上外国使者见新君之后的祝福之语,本来也应该庄重的说出来,但此时四国使者的庄重之语却令齐君无野和国佐等一班齐国君臣听出一些威胁的口气来。齐君无野本来心中还满含兴奋,他还期望着四国使者在自己安排的四位“奇葩”傧相的陪同之下,从宫门处到桓台上,一路走来一路受到嬉笑,想要看看那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却不曾想到,竟然从宫门到桓台,再到正寝,不说嬉笑,群臣站定之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虽然他知道臣下心中有顾忌,他们不敢戏弄使者,但连高固这样昨日还在临淄城内出四国使者丑的,此刻也是面无表情、眼带肃穆,这多少让齐君有些泄气。

自己辛辛苦苦安排的这一场亘古未有的大戏,观众毫无反应,齐君心中顿感失落和无趣,正待回道:“有劳诸位使者远来涉齐,寡人无胜荣衿!”却听正寝左边的悬间传出来“咯咯咯……”的女子嬉笑之声。这阵笑声,在齐君无野心里泛出两种声音来,一个是母亲这么多年来终于大胆的笑了,心结解开了,一个是这笑声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啊,正寝和门外的百官臣属一个没笑,而这时又无乐音遮挡,这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在大殿正寝之内格外醒人耳目,本来自己还无所谓的心被国佐、高固等群臣的无动于衷和郤克孙良夫等四国使者的镇定自若弄得毛毛的,这时才想起女子笑于朝堂是失礼的事儿。

“公侯!”容不得齐君多想,老臣国佐第一个从座席上几乎是弹射而起,面容扭曲的指着齐君无野大声喝道。断喝一声之后,国佐扎煞着双手,先看看齐君不知道再说什么,再转身看看一脸冷笑的郤克等人嘴唇懦动之下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固等齐国臣属,脸上突然无比痛苦,自己苦心孤诣的营造这样的氛围就是为了不让四国使者在齐君安排下受辱发难,眼见一切如自己安排的,从内到外,寺人、大夫连高固都守礼安分,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难关了。没成想,仿佛天意一般,却被悬间“咯咯咯……”的笑声毁掉了一切。他心中有心遵照先君遗嘱重托辅佐齐君无野,却没奈何不但齐君无野任性妄为,连上天也要与他为难。国佐毕竟年老,心力交瘁、气急攻心之下,竟然要背过气去,吓得身边的高固和执礼的晏弱、陈稚慌忙上前扶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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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侯,国守气急攻心,万难卒礼,请公侯下令国守回府修养!”晏弱心疼这位为国尽心尽力的老臣,因此快步走上前,向齐君无野行礼道。

“好,好。”齐君见国佐倒下,心中也很着急,见晏弱来请命,便忙不迭地答应,又冲着身侧的中大夫邴夏连声催促:“快将国守送回府中,令宫中医者速速前去诊视!”邴夏答应一声便带着宫中寺人、执事将国佐搀扶离开。

“公侯!”还没等齐君缓过神来,郤克已经开口了:“克乃外臣,虽出身卑弱,犹是先王文武之后,忝列鄙国次卿,受鄙国国君之命,前来朝贺公侯即位,兼寻盟好!”说完又一转身,指着身后的孙良夫、季孙行父、公子首说道:“孙君子乃卫国执政,康叔之后,季孙是鲁国上卿,桓公之后,公子首是曹君之子,身份自比克尊贵,也都纾尊降贵,前来朝贺公侯即位之喜!”

指着孙良夫等说完,郤克转身面向齐国群臣,眼睛盯着高固继续说道:“然公侯不以克等此来为荣,先于昨日令克等在临淄城内受尽你国人围堵之辱。”郤克狠狠地瞪了一眼高固,以正常人都不及的速度迅即转身,指着身边的四位“奇葩”傧相向齐君道:“今日又安排这样四位傧相以重克等之辱。克及孙君子、季孙、公子天生有此残疾,时刻不敢以此自堕,勤勉王命、努力事君,鄙国及卫、鲁、曹国国君见克等自勉上进,皆不以身残为碍,擢拔克等于此高位,今奉使公侯之国,竟无端受辱至此!女子之音见于朝堂之上,则克不敢与闻他事(朝贺和寻盟之事),这便告辞!”一气之下,对着齐君、高固、群臣说完这些,郤克心中舒坦了很多,转身离开桓台正寝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孙良夫早就想走,只不过碍着郤克的坚持才留到现在,这会儿见郤克发作一番转身离开,也冲着齐君无野稍稍一揖,语带双关的恶狠狠说道:“良夫无能,竟惹女子耻笑!他日必当面向公侯致歉!”也转身随着郤克离开。

饶是季孙行父年长见多识广,也被这两日齐人的狂妄自大、胆大妄为激怒不已,这时竟然还被女流在大朝之上嘲笑,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什么修养不修养的早就抛诸脑后,冲着齐君无野道:“老夫也是年过花甲之人,鄙国国君见到老夫也要礼敬三分,今日使齐,竟为女子所笑,妄我半生为人!”说完朝齐君一揖道“公侯好自为之”,便也转身要离开。公子首见状,也不说话,随着季孙行父向齐君揖身行礼,也愤而要走。

这时高固见四国使者,郤克、孙良夫已经怒而离席,季孙行父、公子首这要是再离开,那四国使者便得罪干净了。他虽然诙谐好玩笑,胆子也大,但是今天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敢想的,加上国佐事前的提示,他也很不赞成国君这番安排,本来见四国使者虽然愤怒,但是宫中上下人等和国内卿大夫们没有一点失礼之处,倒也无可奈何,心下长舒了一口气,还好笑这四国使者尤其撒不出来得要憋出内伤来。不想,节外生枝,此时见四国使者在朝堂之上被女子嘲笑,这比被国人和大臣嘲笑要严重的多。一来女子本就不能上朝堂,二来这个女子不是别人竟然是本国国母,以国母而笑外使,传出去必然贻笑大方。

高固赶忙上前拦住要走出殿外的郤克、孙良夫和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季孙行父和公子首道:“上使稍待,这笑的不是宫人,是鄙国小君(称呼本国国君夫人),小君不知礼数,误走至此,还请上使勿怪才好!”

晏弱、陈稚等人心想高固你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岂不是更落人口实。果然听郤克说道:“高君子也是上卿执政,他日来鄙国,鄙国小君也当奉笑如此!”说完再不停留,与孙良夫相携离开,季孙行父和公子首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