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玩家 第37章孙子请师

孙良夫直奔晋国国都新绛而来,一路之上令驾车的御者急速前行,因此,不到三天便从新筑前线疾驰到了新绛东门。不过,来到新绛也是申时二刻了,眼见已天色渐晚,孙良夫也不与早在馆驿中迎接他的鲁使臧孙许客套,直接拉上臧孙许直奔新绛城中的郤克府邸。

在绛城已经等候了近四个月的鲁国使者臧孙许,先前受季孙行父之命,在此之前特来向晋君通告鲁国先君俀即世、新君即位以及东门一族被赶出鲁国的消息,这是当时同姓诸侯以及盟好之国间的通例,也是礼法所命。

然而,本该通告之后返回鲁国,臧孙许却在新绛住下来了。原来,臧孙许临出发之前,久历世事、见事明白的季孙行父,早就料到齐国对鲁国新君即位可能反应不会很强烈,毕竟新君黑肱是先君俀的嫡长子。但是,对鲁国国内执政的东门氏倒台,齐君必然不能坐视不管。失去支持齐国的东门氏一族,齐君无野就要面对从西南到东南绵延数百里的齐鲁边境,就要时刻设防。

而且,齐国地势狭长,从东到西距离近乎千里,可是南北之间相距却很短。尤其是鲁国的东北部丘陵山区,正好与齐国国都临淄相近。这一地区虽然道路难行,不适合大规模驻军。可这一带距离齐国的国都临淄城只有不到两百里地的距离,车马飞驰两日内可达临淄,严重威胁自己的腹心。一旦有事,齐国便真的首尾不能相顾,这是齐君和齐国上下都不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季孙行父认为齐国肯定要借口东门氏倒台之事来讨伐鲁国。因此,季孙行父便特意嘱咐臧孙许,在去到晋国之后,首先是要向晋君通报鲁国国内这一系列变故的消息。之后,更要臧孙许去找到郤克,说明国内情况,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可能需要出兵策应鲁国。再者,臧孙许不必着急回国,也可以让他趁机在绛城内多走动走动,与晋国君臣搞好关系。一旦齐国入侵,就快马派人前来绛城告知于他,让臧孙许第一时间能够向郤克和晋君请师,当然这援军自然是多多益善。

所以,臧孙许在绛城的这段时日之内,不但经常拜会士会、荀首等人,而且俨然已经是郤克府中的座上客。臧孙许经常被郤克请到家中,问讯有关齐国的国情民俗,商讨若齐国真的出兵伐鲁,鲁国、晋国各自应该如何应对。

这日晚间,郤克午后与臧孙许商讨一番,刚刚才把臧孙许送走。闲来无事,正打算早早就寝,却突然听家臣郤丑父回报说,鲁国使者臧孙许和卫国国卿孙良夫联袂来拜,家宰郤郑已经引导两位使者前往宗堂来了。郤郑行事谨慎,见两国是这夤夜来此,知道事情不简单。他怕郤克应付不及,因此,特命稍微年轻的郤丑父前来知会郤克,令其有所准备。

臧孙许因已常来,所以郤克本不当惊讶,可是午间刚刚把他送走,这个时辰又来,却让郤克心里一震。而且卫国的孙良夫也来了,郤克心中便稍微一惊。这既是他早就料到的,因当日在齐国临淄已经与孙良夫、季孙行父等人商议好了,一旦鲁国、卫国有事,季孙行父、孙良夫便来晋国求救。所以,孙良夫早晚之间必来新绛。而且,郤克知道,若孙良夫来了,那齐晋大战也就要来了。一想到能在疆场之上击败齐军,让齐君无野为自己的无知行为给自己带来的巨大耻辱付出血的代价,郤克心中的惊讶便被一阵亢奋取代。

郤克提起精神,稍微一整冠带,便快步走出宗室,向外来到宗堂之中,这时臧孙许和孙良夫在郤郑的陪同之下也正走到宗堂阶下,郤克见此便迈着有残疾的双腿,快步向堂外走去。臧孙许、孙良夫见此,知道他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两人便忙着两步跨上台阶,进入郤氏宗堂,迎着郤克让他驻足别再向前。这时,本来在孙良夫身后的臧孙许先向前一步,越过孙良夫冲着郤克一揖道:“郤君子安好”。

臧孙许知道孙良夫心中着急,他一到晋都新绛便着急向自己说明了齐国如何伐龙取胜,而卫军又如何救援鲁国却败于新筑之事。一时说的臧孙许也心中着急万分,便不顾一般礼节,连夜同他来拜郤克。

可是,来的路上,臧孙许内心已经平复了不少,他知道鲁国再危难,也不是自己一时能解的,要仰仗的还得是晋君和郤克。因此,臧孙许便打定主意,要从容行事,一见到郤克迈着残疾的脚步快步向前,知道他虽然是心中着急询问齐国来伐之事,可举动之间的守礼却显露出对自己和孙良夫的看重。心中赞道:“人都说晋人深刻,身当大事,仍能守礼如此,果然是大国之风。”自己若在晋国君臣面前失了礼节,反而不美。想到这里,他才抢在孙良夫之前开口向郤克问安示礼。

孙良夫一侧脸见臧孙许越前问好,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当然,按着孙良夫的性子,他之所以着急让臧孙许陪着深夜拜会郤克,就是为了说明鲁国、卫国新败于齐的事情。自己来时,齐国已经驻军于鞫居,卫军新败,能够守多久,他心里可没有底。因此,他性子急,加上之前在齐国与郤克一同受辱,可以说是荣辱与共了,心里便多了些亲近、少了些忌讳,加上之后离开齐国之时已经与郤克定谋了,这会儿见到郤克,因为情况紧急,本来不想多说些客套的话,想马上向他说明鲁卫的危急情况,请他立刻向晋君请求出兵援卫。可同来的臧孙许见面就先问安,弄得孙良夫也不得不向郤克拱手揖道:“郤君子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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郤克见孙良夫火急火燎的走进来,面上满是着急之色,知道他性子急,可是欲言又止,只能随着臧孙许说出问安之语,这令郤克心中感到有些好笑。因此,在回礼之时,郤克不自觉地嘴角稍微上扬道:“两位君子安好!”

这时郤克才看向常来的臧孙许,见他面上稍有一丝焦虑之色,但是迅即便归复平静。因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郤克知道臧孙许是少有的智谋深沉之士,虽然心中着急,却绝不显露半分,郤克见他此时仍能从容守礼,心里也十分钦佩。想到这里,自觉遇事从容一面,比之臧孙许还略有不及,本该有所惊醒。但此时,郤克心中却也着急,很想知道齐国、鲁国、卫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与当初定计之时预料的一样?

因此,在将臧孙许、孙良夫让入席中之后,便主动开口,也不客套,向孙良夫单刀直入地问道:“孙君子,夤夜来此,是否齐国有大举动?”

孙良夫见郤克没有跟自己客套的嘘寒问暖一番,而是主动开口询问,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气,他此时也是耐不住心中的着急,不耐烦去假意客套。因此,见郤克发问,孙良夫便马上避席起身,向着郤克,一拱手道:“郤君子,良夫此来正为了齐国之事,当日君子与我等在临淄言‘若齐国有伐鲁之事,便请我来贵国请师’,届时君子必将帅师伐齐……”

郤克见孙良夫好像生怕自己食言不出兵援助鲁、卫一样,说的不着边际,有点答非所问,自己听着根本抓不住重点。郤克心里着急,可是又不好出言打断,毕竟孙良夫是卫国上卿,还是自己的客人。

正没奈何之时,臧孙许起身打断孙良夫,向着孙良夫和郤克拱手揖道:“郤君子,孙君子午后申时才到馆驿,酉时便同许来拜会君子,实在是一路劳累!不过,来时路上,孙君子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于许了。”

说着,臧孙许冲着孙良夫一揖,看着孙良夫和郤克道:“不如孙君子稍歇,就由许代劳,为郤君子说明此事,不知两位君子意下如何?”

孙良夫知道自己性子急,而且口才不佳,言说方面自然不如臧孙许来的简洁明了。又,方才自己说话之时,见郤克的脸上越来越多疑惑之色,便知道自己是词不达意。这时,臧孙许主动出言要为自己代劳,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便一脸真诚的向着臧孙许回礼道:“如此便有劳君子了!”

臧孙许便简洁明了的将齐国伐鲁国,已经大破龙邑,甚至军锋直至鲁国北边重镇巢丘的事情一一说出,并直言齐国若攻破鲁国巢丘城,那鲁都曲阜城便危若累卵。而后,臧孙许在说明卫国之事时,因顾及着孙良夫的面子,便不肯明说,只曲折婉转的说卫国出兵也被齐军打的大败:“郤君子,卫国公侯和孙君子仗义出兵援助鲁国,虽然力战之下令齐军损失惨重,但是毕竟力不如人,最后小败于新筑。”

孙良夫见臧孙许为自己面子而讳言卫国败事,先向着臧孙许一拱手,然后便不客气的冲着郤克说道:“臧君子为良夫讳言了,实际上卫军哪算是力战小败啊?当时,良夫忝为一国执政,虽然心知与齐国相比,卫国力量确实大有不如,但想着‘战不恃众、惟勇而已’,还希望能够稍挫齐军之锋。没成想,先败于齐国黄邑,而后又大败于我国新筑,最后只能帅残军退保新筑城,实在是狼狈之极啊!”

郤克见孙良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败事,心中佩服他为人正直,便忍不住出口安慰道:“孙君子言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日疆场之上再与齐军争锋便是,君子切不必为此忧怀!”

孙良夫感激的看了一眼郤克,狠狠地点点头,便沉默不语了!

臧孙许见此,便接着郤克所说,一边向孙良夫打气道:“诚如郤君子之言,许与孙君子,他日在疆场之上一定要与齐军一争短长,方可解今日之恨!”

然后,一边转身向郤克说:“郤君子,现在齐君无野率领齐军近乎千乘之兵,驻扎于鞫居,并没有要撤军的意思。想来,齐君无野定然还想要进一步侵犯卫国,而且,据孙君子说,从齐国传来的消息说齐君无野已经令国中尽起兵车,大约还有援军要赶赴齐军前线,届时齐军兵车之盛,不但卫国不能撄其锋芒,就是我鲁国与卫国联合起来也恐怕是以卵击石,力量悬殊啊!”

一边为郤克解说着,一边臧孙许也真心为鲁国、卫国的前途感到担忧。想到齐军来势之大,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郤君子,年前许来新绛之时,蔽国执政季孙(某孙是鲁国对君子、执政者的专有尊称)对齐国来伐之事,已经有所预料,故向许交代过,一旦有事,便令许就地向郤君子及贵国公侯请师援助!”

郤克见臧孙许说着便向自己一揖到底,而一旁的孙良夫也不顾自己卫国上卿的身份和年长于自己的事实,也起身避席,冲着自己一揖到底。郤克便忙起身避礼,然后快步上前扶起臧孙许和孙良夫。

之后,郤克先拱手安抚道:“二位君子不必如此!齐君无野在鞫居按兵不动,说明他心中还有所顾忌,不管是等候他们国内援军,还是别有所图,想必短期之内,不至于有新的大举动。这样一来,对卫国、鲁国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二位君子尽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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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郤克又执起孙良夫的双手,郑重地说道:“克与孙君子当日在齐国受辱之时,便已经议定出兵援助之事。现在齐国主动挑衅,犯我兄弟之国,克与蔽国自不能置身事外。克明日一早,便带两位君子入宫,向我公侯言明此事,必为两国请师伐齐!”

臧孙许和孙良夫见郤克说的郑重诚恳,心中有了底,便也郑重回道:“如此,许(良夫)便全仰赖君子了!”

郤克见他二人放下心来,才又礼让二人入席,待三人都坐定之后,郤克说道:“想来为了我晋国与鲁、卫之盟好,我公侯也定会允诺出兵之事,可是如何出兵?出兵多少?似乎还要二位君子教我!”

孙良夫听出郤克话里的意思,是要问清楚齐国、卫国、鲁国三家的详细情况,好向晋君说明。因为臧孙许没有亲历齐国来伐之事,他自然不能回答。因此,只有孙良夫自己来解说了。孙良夫执政卫国、一生戎马,虽然吃了败仗,但其见识、气度自然甚为不凡。孙良夫略一思忖,便张口回道:“齐君无野现在率领兵车千乘在我鞫居驻扎,若齐国国内的谍报不假,齐军国内新的援军一到,齐军兵势至少可达一千两百余乘。”

郤克虽然心里有数,但是闻听齐军竟然有一千两百余乘,自然也是咋舌不已。当时来说,千乘之国在当世也不过只有晋国和楚国、齐国三国而已。可是这三国,虽然号称千乘,一般作战之时还要留下兵力防备,所以出兵之时,能有七八百乘便不错了。像晋国先君文公,在奠定霸业的城濮之战时,也不过出动兵车八百乘,那已经是当时晋国兵力的极限了。现在,虽然晋国实力小有增加,但是一次出动一千两百乘战车,郤克自问晋国还做不到。

实际上,齐国虽然相较于晋国,没有晋国西有秦国、北有戎狄、南有郑楚、东有齐国这么多威胁存在。而且,加上齐桓公之时,齐国向东一下子兼并了许多东夷小国,开疆拓地,直达海滨,有大海作为边界,不用留下太多兵力防守东、北两面的他国侵袭。可是,一千两百乘也是齐国国内兵力的极限,齐君无野是否真的冒险动员本国全部的兵力和战车来卫国参战,恐怕也是未知之数。郤克知道这是孙良夫夸大之辞,为的就是想要让晋景公能够出动大军援助自己。

郤克也不点破,由着孙良夫继续说道:“而鲁国情况,良夫虽然不知,但是龙邑一战,守军全部战死,连鲁君派去援助的公子肸也战死在城头之上,可见其惨烈。”

臧孙许听孙良夫说公子肸战死在龙邑,也是心痛万分。臧孙许素来与公子肸交好,知道此人虽然出身公族,与鲁国先君俀是亲兄弟,但是对齐国扶持其兄杀害嫡兄公子恶、公子视一直耿耿于怀,为此不惜与兄长闹翻,放弃爵位,隐居于曲阜城郊。而且,公子肸礼贤下士,除了仇视齐国之外,一直待人温文尔雅。现在,连一向温雅的公子肸都战死在龙邑了,可见鲁国国内的压力也是不小。

臧孙许心里为知己——公子肸之死哀悼,耳中却一直听着孙良夫说:“卫国之情,现在可能比鲁国还要危急。两位君子也知道,我卫国先君之时差点丧国,幸赖兄弟之国的帮扶,才重新立国于帝丘,实力大不如前。良夫当日率军援助鲁国之时,已经是尽起本国兵车了。”

说到这里,孙良夫吁着声气、略带悔意地言道:“可是新筑一战而败,我军兵车、士卒损失惨重,实在是不堪一战了!”他心里缺失后悔当初没有听从石稷的劝说,导致卫军大败。

郤克听孙良夫之言,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图,故意把齐国兵势说的盛大无匹,而把鲁国、卫国说的弱小破败不堪。但是,听孙良夫说卫国的惨败,也甚为惋惜。郤克知道,来日与齐国作战,卫国可能就指望不上多少了!

“克闻教了!两位君子先到馆驿休息,明日克便向我公侯言明请师!”郤克见孙良夫说的差不多了,自己心里也开始盘算着如何向晋景公言说,便出言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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