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馆驿招待(一2宴饮)
士会见刘康公面露微笑表示满意,心中稍微宽解了方才郊迎时打断原襄公的尴尬。
这时,作为东道主,按照那时招待使者的礼仪,天王使者来聘问,诸卿代本国国君迎接使者之后,便要设宴宴请使者,以表东道之谊。
士会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郤克等人,见他们都看着自己。士会这才冲着刘康公微微一揖,出言请道:“上使,敝国公侯特命会等为上使设宴,希望能够借敝国之薄酒,来一解上使舟车之顿!”
说罢,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和刘康公等人身前的馆驿大夫籍谈,眼中眸子略略一转,算是极巧妙地冲着籍谈微微示意了。
籍谈反应何其快,见士会如此,脑袋中已经明白了,知道这是士会等晋国诸卿,要依礼宴请招待天王上使。
便忙一躬身,向着士会道:“君子,馆驿宫舍的正寝堂上已经准备妥当!”
说着,又冲着刘康公这边一揖到底道:“卑臣谈,帅同馆驿上士祁叔、栾叔等,恭迎天王上使入宴!”
说罢,籍谈屈身在前,祁叔、栾叔分别在两侧,都屈身伸臂,指向中庭北向的一排高屋,恭谨的请道:“恭请天王上使升阶!”
刘康公向籍谈微微一点头,然后冲着士会揖道:“季子(刘康公的名字)何能,能与士君子,及诸位君子共饮,何其荣焉!”
士会稍稍侧身避礼,郤克等其他人也都纷纷侧身,以示不敢承接刘康公作为周王使者的优礼。
然后,士会才伸手向前虚让刘康公、原襄公道:“上使、上介,请!”
刘康公、原襄公也不再推让,刘康公在前,原襄公在后,其余王室诸随从按照爵位大小一一跟随,沿着庭中西边的客阶迤逦登堂入室。
在刘康公升阶的同时,这边东道一方,也由士会打头,帅同郤克等诸卿大夫沿着庭中东边的主阶,慢慢登上馆驿宫舍的正寝堂上。
馆驿宫舍的正寝大堂,面阔五间,廊柱都在堂外,所以显得格外宽阔。
堂中,以升阶而上的东、西两阶为分,东、西阶中间的地方,足有一间之阔。在正中间偏东的空处没有铺席,地上有一黄铜所铸造的敞口大壶,壶中放着一柄鸟型铜勺以作汲酒之用。
壶中此时还隐隐冒着热气,显然是盛着温好的澧酒。
紧挨着铜壶边上一左一右有两座圆形的三足铜鼎,鼎足作虎兽蹲伏之状。鼎中放着热气腾腾的肉块,一座里面是羊肉块,一座里面是牛肉块。
这中间的最东边设着两米见方的四边以软帛包边的蒲席,是为主席,一般是为晋国国君准备的。
此时,因为是士会诸卿代晋景公设宴,国君既然不在,所以正位主席之上不设器具。
主席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围绕着中间一间之阔的地方,北边、西边沿墙角都是分席铺地,席子都是一米见方的蒲席,并不见软帛包边。其后的地方,则都是以联席铺地,席上分设几案。
进门之后的北边墙下,正面设有七处分席,都设几案,面向门口的正中的一处席子那是专门为最为尊贵的宾客准备的。显然,这是给周王使者、刘国国君——刘康公预设的坐席。
在这一席案左右两边各有三案,东边紧挨着刘康公坐席的是预备给士会、郤克、荀首三位执政卿的,西边则依次是给原襄公、栾书、荀庚的坐席。
西边墙角之下,也分设着几案,是预备给随从刘康公而来的周王室大夫们的。南边墙角之下的几案,才是给跟着士会等诸卿一起迎候天王上使的晋国诸大夫们的席次。
一眼看来,诸大夫用的席案,席间间距小,而且几案也小而狭窄,在等级分明的春秋时期,礼数上就是这样要求的。
按照春秋时的礼仪,原本这样的宴私之会,北面墙下的席上应该只有一位宾客才对,但是这样的布席,显然是因为要配合周王室使者中身份最为显贵的正使刘康公、上介原襄公,他们二位都是王室畿内诸侯,爵属一国之君,所以才在北向之处设有两处宾席。
东道这边也就正卿士会、次卿郤克与其他三位少卿,身份比之要小,但是在今天这个代国君宴请王使的日子里,也就只有他们几位勉强能够与之相当。
这样一来倒是委屈了那些跟随出迎的晋国大夫们了,就只能坐到南边靠门处的窄席之上了。
刘康公、原襄公与士会、郤克等人进入堂中分宾主落席之后,刘康公才注意到自己的几案上面,右手边依次摆着饮酒、盛放肉羹用的铜爵、铜豆,左手边则依次放着盛有梁稻的铜簋、放着肉干的铜俎。
在刘康公看来,晋国的铜爵看起来比之雒邑王室的要小的多,甚至连自己在刘国宫中用的,都比这个要大一些,而且铜爵外形之上没有太多的装饰,看起来很质朴。刘康公想到世人说晋国人“深刻简陋”,这一次亲身到了晋国,才明白这一说法的由来了,他们确实很节俭!
至于那晋国的铜豆,则跟周王室的差不多,只不过细腰之处更短一些,也不知是为了用起来方便,还是为了节省一些铜料。
那盛放着梁稻的铜簋,看起来倒是有些精致,边耳作鸟的形状,铜器黄灿灿地,在黄昏暗淡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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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旁边的铜俎,就是摆放干肉的,就没什么特点了,就是个小型几案的形状,也出不了什么新意,全天下估计都差不多。
在重视礼数,崇尚等级分明的春秋时代,晋国用这样的饮食器具,对刘康公来说是很不匹配的。晋国作为一个霸主之国,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些小的地方节俭,这样的节俭反而小家子气了,显得配不上大国应有之风范。
不过,刘康公也就心理这么一想,行动上还是很谨慎的,与士会等晋国诸卿相互礼让之后,脸上便带着笑容入席坐下。
这边刘康公刚一坐下,鼻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酸味。这酸味与自己常用的盐梅之酸不一样,鼻子闻起来要更浓郁,不像梅酸入腹那样,这酸味有点上头的感觉,十分引入注意。
刘康公趁着席上诸人忙着落座的空隙,低头仔细看了一下。原来,自己几案内边上放着的醢酱,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酱本身不浓稠,倒是看起来稀薄了些。
要不是发出的味道十分有趣,刘康公就要忍不住去想,这是不是晋国人为了节省,故意将酱调的淡了。
可是,仔细闻着身前醢酱发出来的味道。闻着不怎么恼人的酸味,看着面前摆放在铜盘中细切好的鱼脍,和小鼎中的菖、蒲等菜。刘康公心想,晋国人虽然崇尚节俭,但是饮食倒是不马虎,看起来还是很有特点的啊。
这边等刘康公看仔细了,双方也都分主次落席了。
待双方都入席之后,籍谈便拿起那鸟型铜勺,为刘康公、原襄公、士会、郤克分别添满酒爵。
作为馆驿大夫,他虽然是此地宴席的主人,但下大夫之位太低,根本不能入席,只能执酒勺负责添酒。
其他席上靠近门口一边,也都放置着一个铜壶,由祁叔、栾叔等人负责为剩余之人添酒。
士会作为东道主,首先起身,执爵走到刘康公席前,屈身向天王使者刘康公,行那首献之礼(第一个起身向宾客敬酒),道:“今日天使贵降,会与晋国诸臣倍感荣幸,会忝作东道主,特奉爵一盏,以为天使上寿!”
说罢,士会便将爵中之酒一饮而尽,刘康公见此,也一饮而尽,其余诸人也都是依样画葫芦,满饮爵中之酒。
那时候喝酒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喝的,西周建立之初,当时的大贤臣周公旦,看到殷商之人多是酗酒之辈,殷商亡国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饮酒过度才导致灭亡。所以,“颠覆厥德,荒湛于酒”,便下了禁酒之令。
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允许饮酒。只不过是不允许私下里饮,不允许私人酿酒。在礼仪场合上,还是要有酒来配合的。而且就是礼仪场合上饮酒也十分讲究,虽然饮酒不能过量。
但是,宴会、祭典等大型礼仪场合中,酒是敬神、敬先祖的,是福余。因此,凡是献酒之时,大家都应该一饮而尽,不能在爵中留有剩余的酒。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爱喝酒,有的人可能天生就不喜饮酒。如果,自己实在是不胜酒力,又在宴饮、祭祀典礼这样必然要饮酒的场合里,怕自己饮酒之后,当众出丑,也可以提前向主事的人提出,让他们在自己要饮的酒中,给自己掺上大量的清水。
这样的做法一点也不丢人,在当时这叫做“酒以成礼,不继为谣”,是酒德,还是很受君子们推崇的。
士会首献之后,坐在东边士会边上的郤克要行亚献之礼。他从坐席之上,缓慢站起来,整理了衣裳之后,迈着跛脚,走到刘康公席前,屈身从容言道:“克睹天使之颜,不胜荣矜,愿奉爵酒为天使上寿!”
这套动作,在别人看来有些滑稽,但对于刘康公来说,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行完这一套礼仪的郤克,此时的他只觉得郤克这一献,十分庄重。因此,在郤克屈身之时,他与郤克对望一眼,不自觉的微微颔首,然后无比郑重地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郤克之后,晋国诸卿、大夫们依着爵次班位,纷纷起身为刘康公、原襄公献酒。一时之间,觥筹交错,也算的上十分尽兴。
见刘康公、原襄公随着众人献酒,脸上笑容越来越真实,显然是心中真的满意。
士会也就趁机起身,行至刘康公席前,向刘康公、原襄公揖身之后,又转身举爵向着西面、南面的众人,作那终献之礼道:“请诸位满饮此爵,以卒两位天使之荣!”
饮完,士会并没有反身入席,而是接着告辞道:“然周公有言‘越庶国,惟饮祀,德将无罪’,我晋国也有民谣‘好乐无荒,良士休休’,况且天使远道劳乏,宜请早些屈就宫舍休息。”
说着,士会转身面向刘康公、原襄公继续说道:“待明日天使宣知王命,敝国公侯必当当面慰劳,其后宴享,官臣士会再携诸臣与上使、上介共饮言旧,不知上使、上介意下如何?”
刘康公、原襄公随着晋国诸臣的献酒,早已饮了不少,这时连日来的舟车劳顿,随着酒劲儿上来,他们这样贵族之人,浑身便酸乏起来,听士会如此说,自然满心的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