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玩家 第53章各怀心思2

第54章 各怀心思(2)

士会的车驾走在最后,他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了,按照惯例,七十可以致仕了。致仕之后,就可以享用安车了。可是,他去年才被晋景公命为中军将,自然不能随便致仕。

但是,他的年纪又摆在那里,晋景公也怜惜他年高,特赐他安车一驾,允许他乘坐安车出行。可从晋景公派人把安车送到他所住的士氏“卿城”,这驾安车就被放置在厩舍里,从没用过。家人们都不理解,年事已高、又居执政正卿的高位,老宗主怎么连一部国君特赐的安车都不敢用?

其实,对士会而言,一来他人生经历太过坎坷,早年意气风发,中年被逼离开晋国进入秦国为客卿,后来虽然因为老执政卿郤缺的劝说返回晋国,而且屡立大功,但是他身上的这些过往,在别人看来那是有污点的。这样的人生经历,让这位老臣在日常的言行之中不敢有丝毫怠慢。

二来,他从年轻时就为晋国先君、当世雄主的晋文公车右,那是晋国多少人心中无比荣耀之事。能做国君戎车上的车右,自然得要先是晋国国人公认的猛将、力士才可以,可见士会身体底子是很好的。后来年纪大了,士会虽然不说不服老,但是对于安车这样专门为耄耋之人服务的器具,他是向来不拿正眼看的。

老人家自有股子傲气,以致于他每每看着自家儿孙,尤其是自己的嫡子士燮,车马弓矢虽也娴熟,可总没了自己当年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心中也忍不住地感慨“一代不如一代啊”。

因此,纵然是晋景公特赐,可士会从不在外使用那更为舒适、可以坐乘的安车。

士会年事已高,此时为他驾车的是他的儿子士燮。老父亲不愿意用安车,可他作为儿子的,却不能不体谅父亲的身体状况。所以,士燮驾车之时很自然的就把车行速度控制的较慢,好让老父亲少受些颠簸之苦。

这样自然而然,士会父子的车驾就落在了最后。不过,这样也正好,驾车的士燮正有些疑惑想跟父亲说道说道。

一路上,已经被晋景公擢拔为大司空的士燮,借着车行较慢的机会,依然像小的时候那样,敞开心思向父亲士会请教。

他侧眼看着父亲布满皱纹地面庞,小心地斟酌着言辞说道:“父亲,儿子看方才入城之前,您打断原襄公的话,他心中似有不快。就是那位正使刘康公,虽然没有表现出来,想来也必然认为您有些失礼了。”

看着儿子士燮一面小心翼翼地控制车速,一面又谨慎地斟酌着用词,士会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中却很满意。

知子莫若父,士会对自己这个儿子很清楚,方正厚道、谦恭守礼。虽然没有大才,断无执政一国的能力。但是,靠着士氏家族和自己的荫庇,以后也定然能进入六卿之列。

所以,后世都说“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士会已经为人父祖,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长长久久的保有富贵,而不是像那赵盾、先毂一族一样,盛极一时之后便迅速覆亡。所以,这么想着,儿子士燮不太出众,倒也正合自己心意。

而且,儿子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家室,年纪也到了中年,但是,跟自己相处的时候总是毫无保留,父子之间没有丝毫芥蒂。这在那些习惯了钩心斗角的大家族里面,实在是难能可贵之事,这更让士会这样阅遍世事的老人心中倍感温暖。

因此,虽然士燮说出来“失礼”这样的词语,士会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只是依然双手扶轼、立于车左,缓缓开言解释道:“为父焉能不知打断原襄公之言有些失礼,可刘康公、原襄公皆是王室贵卿,本就知我等少礼。”

士会略一停顿,转头看着儿子接着说:“去年你随我去洛邑平王室内部纠纷之时,不是就已然知道他们对我们这些人的看法了吗。”说完,士会与士燮父子俩相对自失地一笑。

士燮听父亲这么说,自然也想起去年自己跟随父亲前往雒邑时的遭遇了。那窝处在雒邑的周王室,虽然已经衰微不堪,处处都要仰仗着晋国这样的大国庇护。周王和执政的卿士们,自然深刻地知道这一点,面对各国来使聘问或者朝见的时候,还算谦逊守礼。

可是,那些久居王室左右的卿、大夫们,虽然在谋政、武勇、眼界方面还不如晋国的那些下士。可在周王室这杆大旗的庇护下,他们住在高高的雒邑城中,没有体会过战争之苦。而且对他们来说,上头有王和主政的卿士顶着,除了内讧,任何诸侯也欺负不到自己头上。

就是这些人,依仗着各自家世久远,是王室的百世旧臣,熟知王室那些早已不合时宜的旧礼,却还一个一个自视甚高,往往喜欢对来王室觐见周王的诸侯之人挑剔礼节上的过失,以显示他们的高贵。

去年,士会、士燮父子受命调解周定王的两位大夫之间的矛盾,靠着背后晋国的强大实力,压服了他们。可是这些以王室大臣自居的人,面上不敢说,心里却不服。

当天晚间,在宴会之上,因为自己没有参加过周王室的宴会,见到几案上面的铜俎上摆着的肉块,心中疑惑,便问旁边的父亲士燮:“父亲,儿子听说,王室的礼宴按道理来说,难道不是应该不毁折用作牺牲的牲畜身体的吗?怎么招待我们的铜俎上的肉,却是切块的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士会原本就作着晋国的大司空,本该熟悉晋国的礼法,可是周王室的礼法自来与诸侯不同。以前,士会没有机会学习周王室的礼法。现在,士会纵然已经做到了晋国执政正卿,可是也是第一次参加王室饮宴,自然也不知道为何。

父子两人正踌躇之间,被周定王看到,便问他父子二人在交谈什么。士燮心直,自然把刚刚对父亲士会说的心中疑惑之言全盘说出来。

话一出口,立马就引来参加王室宴会的那些刚刚被士会以晋国国势压制的大夫们的纷纷嘲笑。好在见势不好,王室卿士原襄公出来为士会父子做了辩解,巧妙地化解了士会父子的尴尬。从那之后,士会自然对原襄公报以好感。

可当时,虽说因为原襄公的解说,加上周定王的威势,这些受到压制的王室大夫们不敢过分,什么“人而不知礼不若牲畜”等恶言虽然在宴会上没有明说。但是,那些恶言第二日便在整个雒邑城中传布开了,等到传到士会、士燮父子耳中,已是满城尽知他晋人不知礼了。

带着“晋人少礼”的标签回到新绛,士会心中气恼,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回到晋国之后,命人把夏、商、周以来的礼仪典籍重新编纂,传命国人习演,以求以后再不会当众失礼。

这时,士会旧事重提,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果然,士燮这边就听父亲继续说道:“既然他们认为我们本身就是少礼之人,‘君子’贵在恤人所无,想来他们就没有必要非要强求我们什么了。”

士会在君子二字上压着嗓音,显然意有所指,足见他心中对雒邑之行和“晋人少礼”的说法还是有所恼恨的。

“更何况,所谓‘君行君礼,臣尽臣节’,我们尽了我们应有的礼数就行了,别的不必在意。”士会最后补了一句。

“唯唯(男唯女俞,春秋时期回答长辈问话时表示尊敬的言语,比‘诺’显得更加随意亲近)。儿子知道了。”见父亲一脸郑重的解说,士燮便于车上持缰躬身回答。

知道父亲没有因为自己说“少礼”,而生出责备之意后,士燮还是忍不住为父亲担忧,才又继续问道:“不过,父亲一会儿见到公侯,该如何回命啊?楚国之事颇为棘手啊!”

士会这时抬眼看了一眼语带担忧,却又满眼都是关切之情的儿子,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心中很熨帖。这样,士会便语带欣慰的安抚道:“楚国之事确属棘手,不过‘君子之忧,不在萧墙之外’。公侯,也早就知道楚国北上,郑陈背盟之事,想来对于此事也是有了定见。只不过公侯素来深沉,不曾说出来,也不曾向我等表露罢了。”

士燮知道,父亲所谓的萧墙之祸,肯定指的就是先、赵二氏。晋景公从邲之战中看出晋国之败不在军力不及,而是诸卿争权、大族内讧。所以,战后接下来的几年都在处理此事。先氏之诛、下宫之难,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就是看看自己雷霆手段之下,是否已经取得预期的成效了?

士燮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今日晋景公派他们诸卿齐来迎候王使,竟然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他其实想接着迎候王室使者来观察士会、郤克等人是否齐心。原本只是一场迎候使者的常规场合,竟然还有这样的用意在内。

想到这里,士燮才恍然大悟般地看了看父亲,见他眉目安详,说起话来又是从容不迫,一点压力也没有。显然,自己的父亲早就领悟到了这一点。对此,士燮心中只能感慨,想不到姜还是老的辣呀!

士会并不理会士燮的眼神,只顺着自己心思说道:“我等只需原原本本回复就行,为父年老,议政之事就交给他们几位吧。”

父亲简单的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的根本点出来了。在晋景公想要观察执政六卿是否和睦的当口,最好的选择就是唯君命是从,做出与诸卿戮力同心的样子才是最妥善的。想到这,再看一眼父亲,士燮心中不禁又多了些敬佩。

士燮明白过来之后,远远地便看到晋景公虒祁宫宫门之外,早在那里等候父亲的郤克、栾书、荀首、荀庚等人。自己这边已经跟父亲聊透了,也不好让其他执政卿等太久。

士燮一边提醒父亲一句“父亲,郤克他们已经在那里了”,一边在得到父亲士会点头示意之后,便稍微加快了车速。

安车相对于其他车乘来说,更为舒适,体积更小,但是可以坐乘。


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