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虒祁会议（1）
虒祁宫地处新绛城西南部，是晋景公在迁都新绛之后营造的新宫室，城正中的位置还有一处面积不小的公宫，那才是原本营造新绛城时为国君建造的居宫。
但是，晋景公在迁都之后，发现城中央的公宫，台基夯筑的太低，夹在浍水和汾水交叉之处，便有些低潮。再加上宫室中的建筑在营建的时候都是仿照翼城旧有的样子，没有新意，在晋景公看来便处处都不合心意了。
恰好，那时新建的新绛城，面积比原本的绛城、翼城要宽广的多，城中还有不少空余之地。晋景公在沿着新城走一圈之后，发现城中原计划给国都中卿族建筑卿城的西南角一带位置很好，北靠汾水，南依浍水，无论是用作宫城周边的护城河，还是引入宫城中作园囿之用，都十分合适。而且，靠近水边，风景特别宜人。
这样，他便下令将这一块地划给自己，以建筑一座离宫，而后又把大庙以东的一大片土地划给诸卿，让给他们去修筑卿城。
因为已经身在新绛城中，新建的离宫就能在晋景公的眼皮子底下建造。这样，他既能时时来视察一下工程进度，又能面对营造的工程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让宫舍建筑更合心意。
可是，这样一来，原本只是打算建造的小型离宫，随着晋景公的插手，便越建越大，夯土台基也越来越高，工程量也越来越多。
最终，耗时近三年的时间，虒祁宫这座离宫，建成之后，竟然比新绛城中的公宫，和原本在绛城、翼城的旧宫室，还要广大豪华许多。
其后，站在刚刚建好的宏伟宫殿之上，晋景公召集诸卿、大夫在此宴饮，并为新建的宫室取名。那时候，晋景公宠信的大夫祁奚，以“吾先君唐叔射兕于徒林，殪，以为大甲，以封于晋”的传说，提议宫名可叫“射兕宫”。
当时，晋景公觉得典故虽好，可是名字读起来总是感觉别扭。而当时还是中军佐兼任大司空的士会，也觉得射兕与射死音近，寓意不好。士会也是熟知典故之人，认为虎、兕一体，当年晋国先祖唐叔虞射的那只兕兽，可能更接近晋国神话里面独角的猛兽虒，只不过虒要大些，而当时晋国俗称大为祁。
人都好神化他们的老祖宗，士会这一说，晋景公立马也觉得自己的先祖唐叔虞怎么能够只是射兕呢？应该更加神武，射的肯定是那神虒之兽。于是，在士会的建议下，宫名以“虒祁”更好，群臣也都附和称善。
晋景公一听非常合乎心意，见群臣也都称善。于是，当下就传命，给自己的新宫取名为虒祁宫。虒祁之意，一来彰显自己先祖唐叔的威赫战功，二来也称了自己复霸天下的雄心。
其时，晋景公之时已经到了春秋中叶，早就没人再在意周礼里面那些关于营造宫室要务求节俭的共识和要求了。就连周王室自己建的宫室，都在追求高大雄伟。那些更有实力的各国诸侯，在修筑宫殿时，也就都竞相攀比，以求豪奢了。
所以，即使是以“深刻简陋”闻名天下的晋国人，民风虽然依旧尚属古朴。可自晋献公时，晋国已经有了小霸的局面，其后晋文公称霸，其子孙晋襄公、晋灵公、晋成公两代三君，虽然没有晋文公时那么显赫，但仍执着天下霸主的权威。
现在，承接几代霸主之业的晋景公，虽然经历了邲之战的失败，早已没了霸主的称号。可是，在晋国人心中，在他晋景公心中，晋国复霸只是时日的问题。
所以，在营造新宫的时候，不光是为了自己的享受，也是为了匹配日后天下霸主的地位，晋景公还是有意让匠人们务求奢华一些，以显出霸主的尊荣来。
因此，虒祁宫的宫舍建筑，虽然在当时还比不上齐国的桓台、楚国的郢都那样壮丽雄伟，但其气势也足以令人震撼。
就虒祁宫宫城形状来说，整体近乎方形，宫城四周则围筑高高的宫墙，宫墙以黏土和米汤版筑而成，底处宽足有九米，顶端也足可以供战车驰骋。东、西墙各长五百余米，南北宫墙各长六百余米，占地近3万平方米。四周宫墙上面都驻有甲士值守，防卫可以说是十分严密。
而且，虒祁宫并不是一般的离宫，不像其他离宫那样以园囿为主，宫舍只是临时居住的，所以一般离宫中修筑的宫舍都很简单。
虒祁宫则不然，宫中不光殿宇众多，台阙、层台、殿堂、寝室、府库、武库、作坊等无不具备。而且宫舍建筑都很讲究，以虒祁宫正寝为中心，四周建筑渐次低下，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缓缓的锥形，如众星拱月一般，更有气势。
这时，除了士燮不在六卿之列，只能在宫门外等候，其余的郤克、荀首等人，冲着士燮拱手道别之后，便在士会的领衔之下，从这虒祁宫北边的宫门迤逦而入。
五人首先穿过的就是虒祁宫高耸的台门两阙。以高度而言，这两阙也算新绛城中较高的建筑，两阙夯土台高五丈有余，台上榆木所建两座宫阙各有三丈多高，整体高度加起来足有十余丈。两座宫阙夹门而立，阙上值守的甲士大戟在手、弓矢在背，盔甲鲜亮、元神囧囧，让人看着便觉着威武。这样，凡从这台门两阙进入的人，到此也就自然而然的肃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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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士会他们穿过台阙步入宫中，眼前的建筑与台阙相比，一座比一座豪奢。他们是宫中的老熟人，在寺人的引导下，也不过多注目，绕过几处台阁，便走入虒祁宫中心地带。这一带的建筑比起刚入宫门的几处台阁来说，整体都比较高大。
其中，尤以晋景公日常所居的虎祁宫正寝最为广大，也最为豪华，从背面也就是这正寝的背后看来，夯土筑台如断崖一般，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光是夯土台就有三十多米高。人行至此，视线便被遮断，眼前便如突出一座通天之台，人人都在这台的笼罩之下，更生出许多畏惧之感来。
高高的夯土台上，又以晋国多产的榆木，版筑围合成一空心之台，可谓是台上加台。在这层木台之上才是木质的殿宇。三层高台殿宇，高耸入云，站在台上最高处，新绛城中一切皆可收于眼底，放眼望去，晋国的山河似乎都在脚下。
而人处其下，仰视之间，自然会生出一股朝天之感来。
正寝的大门是朝南的，士会等人在寺人的引导之下，从正寝东面绕台基而至南面的阶下，然后寺人便不再向前，只有士会、郤克、荀首、栾书、荀庚五人从台下向上走去。
远处看起来此殿十分高大，近处再留心的话，还会发现这里的台阶、曲栏也都不一般，台阶上面都刻有纹饰，一来可以防滑，二来也显得奢华。
从台下曲栏拾阶而上，正寝的殿柱、户牖都是以丹朱漆色，与蓝色的天空，玄黄色的大地比起来，视觉上的冲击很强烈。
正寝的栋梁之间，虽然晋景公吸取了当年晋国出了名的荒唐先君——晋灵公，因为“厚敛雕墙”而亡的教训，没有雕刻成桷，也没有在显眼的墙面上刻绘什么纹饰。但是，这丝毫不妨碍正寝的奢华。
因为，单从士会等人脚下的台阶纹饰便可以看出晋灵公在享受方面的用心，再加上东西对阶中间的空道上，还加上了珍贵的紫贝缀道，从寝殿正门，穿门而下，直至殿下台基底处，蜿蜒如一条长长的龙脊，真的是精美绝伦。
这样的宫室正寝，就是比起那雒邑王城中的周王的宫室也毫不逊色。
所以，尽管虒祁宫在新绛只是一处偏宫，但是因其豪奢，晋景公一直把它当做正宫来住，不但日常朝会要在宫中举行，就是大礼大典也多在此进行。
士会、郤克等人常来宫中，所以对宫中的布局很清楚，行到此处，便直奔那最高处的正寝大殿而上。
可是，从虒祁宫正寝台基底下到台上寝门处，还有相当长的一段台阶路，年迈的士会从午后便出城迎候天王使者，之后又主持招待王使的宴会，耗费的精力太大。虽然，刚刚在来的路上，能够在儿子士燮的车上稍事休整，可依然是入不敷出的状态。所以，从台阙走来，一路上又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行走在高台之间便显得十分吃力。
而他身后的郤克，也是如此。以他年过四十，份属刚强之年的状态来说，走点路自然不会累着。可是，偏生这样的登高之路，对于跛脚的郤克来说，也同样不友善。这虒祁宫的台阶每一个都宽大无比，一脚一个根本跨不过来。因此，郤克每上一个台阶，便需要在台阶上调整一下自己的跛脚，然后才能接着迈出下一步去。这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没有跛的那条腿脚便支撑不住了。
同病相怜，看着还在高处的寝门，和身前蹒跚的老正卿士会。郤克心中突然想到自己亡故多年的父亲郤缺，心下也就生出几分怜悯来。本来身处士会身后的郤克，迈着跛脚抢先了几步，从士会身侧越阶而上，一把搀扶住体力渐渐耗尽的正卿士会，两人缓步向上走去。
他们身后的荀首、栾书、荀庚三人见此，因为一边的台阶容纳人数有限，而且郤克已经抢步在前了，他们也就不必再上前了。可是，虽然他们没有再上前帮扶士会，但是也有意压下脚步，放缓速度，给郤克和士会留出缓冲的时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