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洋彼岸的一张汇票和一封信,像蝴蝶的双翅轻轻扇动了一下。觉如、细头、光头、大头他们快乐玩耍的时间逐渐减少。
汪雄的腰逐渐好起来后,加入了往上海的贩虾大军。
汪雄找到了宏忍:“听说觉醒寄回了美元?”宏忍说:“是啊,寄是寄回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用啊!还不知道用不用得掉。”
“我正好往来上海,看见有人兑换美元,我帮你去换成钱。”见宏忍犹豫着,又说:“比人民币贵,你放心!”宏忍扣扣索索地从柜子的最里层找出一个手帕,手帕里包着10张崭新的面额为10美元的纸币。
汪雄的活鲜车停在下剩的那条街。太阳一如往常,只是街道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懒洋洋地晒太阳了。来往的运鱼车很多,人声嘈杂。街道的两边是密集的渔户。
汪雄说:“没想到美元比人民币贵,100元换了438元。”
这句话像点燃的火柴点着了鞭炮的引信。
街道就是那条引信,劈里啪啦地点燃了炮竹。
那些炮竹就是街道周边的渔户。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美国好,钱值钱。”“摩天大楼有100多层哩!”“全国都是水泥路吧!”“家家都有电话,送信不用跑路!”“家家都有大彩电,鱼存放在冰箱里,几年后都可以吃!”
细头家不在街边。细头的父亲对细头说:“你要是像觉如的哥哥那样会读书。即使差一点也行,好歹考个中专,就不用在湖里风里来雨里去地讨生活。”
觉如听到这样大家这样夸赞他的哥哥,在班上愈加神气。
觉如有点忘乎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同学们上课的时候都坐得笔直。老师也讲得格外起劲,就连陈老师也是的。
以往,陈老师晚上总跟他老婆晚上去剥虾仁。他老婆是下剩的女儿,没有工作。总抱怨嫁了老师白白图了个好名声。人家叫起来是先生娘子,好听不好吃。家里都没有年饭米了。
陈老师就在老婆面前低了志气。
觉如的母亲是剥虾仁的人群里最拼命的人,经常是通宵地剥。往往到最后,剥虾子的场地就只剩下她和陈老师一家。
陈老师教语文,喊了上课起立后,就让觉如领读了课文。用不了十分钟,在同学们乱七八糟的诵读声中,酣然大睡。大家正认真读课文,坐在前排的同学听到呼噜声,就停了下来。前排停下来后,读书声渐小,盖不住呼噜声了。
读书声像是让呼噜声给尘封住了。呼噜声在整个教室此起彼伏。
陈老师是伏在讲台上睡着的,胳膊当成了枕头。
一只胳膊伸出了讲台外,从门外斜着照进来的眼光正好照在陈老师的手指上。陈老师的手指不停地捏动,像在剥虾仁。小声嘀咕的同学们被这一景象吸引了。有剥过虾仁的女同学小说:“陈老师肯定是剥虾仁的能手!”
“我一只手都能剥!”
陈老梦呢。教室里充满熊孩子的哄堂大笑声。
陈老师突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孩子们的笑声更大了。
现在,陈老师站在讲台,绘声绘色地念一篇范文。觉如听着听着发现那篇作文并不是他写的。以前陈老师也念范文,觉如不用听都知道是他写的。
因为,陈老师从来不批改作文。作文课也只是念一下觉如的作文,大多数时候并不念,只是让觉如自己念一下,一节课就结束了。
陈老师念作文时,细头高昂着他的细头。
觉如发现,陆陆续续有不少的同学作文被念过了。他的作文只是偶尔被当成范文。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宏忍发现,陈老师没有去剥虾子了。经常有鱼贩子在夜幕的笼罩下去陈老师家收鱼。
班主任石老师找觉如谈话了。
“班上的同学都在进步,你和同学们的差距越来越小了。”“中考只考语、数、外、政、理、化。不要把精力放到植物、动物这些中考不考察的学科上!”
班主任还取消了音乐、美术、劳动课,思品课也上得很少。体育从一周三节课改成了一周一节课。
校长在学校大会上讲起了觉醒的故事,颇为自豪。
“读书改变出身,改变命运啊!同学们!我们当年是没赶上好时代,国家推荐工农兵大学生,不凭成绩凭出身推荐上大学。现在好了,凭考!中考,高考只要你们成绩好,未来就是你们的。”
教室安装了大功率的日光灯,晚上开始上自习。
觉如和细头仿佛生分了起来。
细头的成绩越来越好,期中考试排名第二,总分仅仅低了觉如20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数学试卷讲解完,第一节晚自习刚好结束。觉如在座位上发呆。细头拿着卷子走了过来。“刚才老师讲的最后一大题,我还是没听懂,你给我讲解下。”
细头理所当然地。
觉如犹豫了一下,脸一红说:“我也没听懂!”细头愣了一下:“你做对了的啊?”
细头边走回自己的座位,边说:“骗人!”
下晚自习回家,细头没邀觉如,觉如也没邀细头,两人独自回家。
星期六也上课了,只有星期天一天假。觉如没去细头家看电视。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地从细头的门前假装经过。细头也没看电视。而且,觉如发现细头的姐姐水红在给细头辅导作业。觉如经过的时候,细头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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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如没精打采地回到家,做起了作业。
初中一年级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水红考取了雷池师范。
细头特别得意。“我姐马上就是国家老师了。说不定可以教我哩!”
细头是在课间说这话的,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同学露出羡慕的眼光。
觉如冷不丁地说:“那你得留级才行。”
同学们就跟着喊:“留级生!留级生!”细头笑了起来,追着觉如打。
这是难题冷战后的一次融合,冷战在少年的追打中破冰。
初二新开了物理课。一些总分成绩好的女生纷纷掉队。大头学物理很轻松,成绩也好了起来。觉如虽然也能轻松应对,但感觉到身边的强手越来越多。觉如下晚自习回家,还要继续学习。常常熬到11点。宏忍发现觉如越来越瘦,只是一味地心疼了起来。
宏忍见细头越来越长得结实,去细头的妈妈那讨经验。细头的妈妈说:“学校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孩子没日没夜地学,都要学傻了。”原来,细头是新晋的成绩好的学生,正在爱学习的兴头上。从那次考了第二名后,也是常常熬到12点。
宏忍说:“好是好,就是不知道孩子吃得消不。”
到初三的时候,觉如晚上回来,总感觉手脚冰凉。宏忍以为是衣服穿少了,逼着觉如多穿衣服。
临近中考的时候,觉如不能总是确保逢考必胜了。有时是细头,有时是大头。甚至许多同学的考试成绩比他好。光头偶尔也考到第一。
到第一次县里组织统考摸底,毕业班的老师忍不住地高兴:“我们雷池中学今年中考一定会爆米花,满堂红!”
觉如却经常发烧,上课时两颊通红,脑袋瓜子昏昏沉沉。有几次老师点他起来发言,他竟然不知道老师讲些什么。
宏忍送觉如去队里的卫生室,赤脚医生让夹了体温表。
“有点低烧,感冒了,打几针吧。”
觉如伸出手让医生做皮试。
觉如闭上了眼睛想:那就想一道昨天没做来的那道题目吧,专心想题目,也许就不会疼。
一大滴的眼泪了还是喷薄而出。
持续地感冒。
到了中考。
一结束考试,老师就让几个成绩好的学生对答案。细头预估的分数比觉如还高,大头的估分也和觉如的差不多。觉如有点蔫头耷脑。老师安慰觉如,不要紧的这届学生水平很高的,你再不济也能考取县中。
真是像老师们预估的那样,有20多人考出了高分。这对小小的下剩是开天辟地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觉如还是考了第一,全县第十名。细头过高的预估自己了,有点失落。光头实际的考分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班主任安慰细头:“别担心,县中总能上的。觉醒还不是从县中考取的青鲤大学。县中的老师好多是省城下放下来的大知识分子,有好多好老师,你们的运气好着哩。”
觉如很高兴地给远在大洋彼岸的觉醒写第一封信。正写着,觉如感觉喉咙里有点甜腥味,一小口鲜红的血滴在雪白的信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