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后,陈希蔓感觉整个人要虚脱了。整个世界被调成静音模式,她甚至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摇来晃去撞到人了都不知道。
也许是她太矫情,这种事情放在别人嘴上就和谈论吃饭一样自然,然而换成她就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她自认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但这对她来说也许是第一次的经历。
因为一个小小的崴脚,因为一个小小的脚踝,她就要经历这么多。
她发誓,等完全恢复后,一定要多加锻炼,强壮体质。她的体质实在太差,好像风一吹就能倒。
陈希蔓还记得,邹秋阳看到她的眼神很复杂。她是真的很久没见到这张熟悉又清俊的脸。但是也知道看见医生也不是什么好事。
邹秋阳看到她也很意外,心底泛出一丝酸痛,怎么都无法排解——康复治疗已经失败了。作为不怎么运动的女生,她的体质本身就差。私心却为再次遇见她而感到喜悦,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将他打入混乱的境地。
陈希蔓坐在椅子上,面对面忐忑地看着秋阳。让她意外的是这次邹医生的表情一丝不苟,耐心地听完她的表述,看完复查后的磁共振片,又仔细地检查她的脚踝,异常地严肃认真。邹秋阳手上的温度传递到陈希蔓的脚踝上,温暖慵懒又酥麻,犹如电流一般流遍全身。
陈希蔓的心底默默祈祷着: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说出那句话。
邹秋阳沉吟片刻,说可以再观察一个月。
就在陈希蔓的表情完全放松下来的那刻,他又话锋一转,转变过于迅速让她反应不过来。
他的说法与之前的那位专家一模一样,并且说明越早越好,也详细说明利害关系。却也对她说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他的语气轻柔认真,不带一丝虚浮,他的一双大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好像是真的在为她好。
陈希蔓眼睛不眨地看着邹医生的眼睛。他的眼睛深沉,似有浩瀚大海,没有尽头的下流,并且在不停地拍打着浪花。上次就诊时,她就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仔细一看,他的眼睫毛在玻璃体的眼睛上投下阴影,似有洪波吸引着她,又好像吸铁石一样,她的眼睛怎么也拔不出来,深陷在他的眼眸中。
陈希蔓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一句话,什么叫认真的男人最帅,这就是。
他的声音低沉且平和,似是在安慰着她。她的心却突然慌了。
这医生好像转了性似的,上次那么浮躁自大,这次却突然变得温柔亲和,怎么都感觉不习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就诊的最后,她说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他轻轻点了点头,尊重她的想法。
思及至此,她又想到在就诊时他那能盅惑人的声音说出的那些话,又陷入忧愁的境地。
这次,好像是真的没办法了。
邹秋阳眼看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小,不自觉生出想要守护她的念头,她的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弱小、无助。
两个月没见,他的思念快冲破牢笼。
听说她在从事写作。想到这的他瞳孔缩小,心生怜惜。她从事写作,是因为他吗?
他想到他以前的梦想也是当个作家,但自从那次出事以后,他便修改志愿。两人就像分水岭一样,越行越远。
正想着,背后的助手提醒他:“邹医生,要一起去吃饭吗?”
邹秋阳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陈希蔓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恍然点头,与助手一同出了诊室。
助手在门口与邹秋阳分道扬镳,在食堂里见到自己的同事,脸上的表情由敬畏转为八卦,与他们交流起这天的趣事:“你们说,邹医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同事也饶有兴趣地听着助手继续说:“今天见他对一位女患者特别好。”
四周的同事却失去兴趣,“切”了一声,三三两两地谈论:“怎么可能?”
“邹医生对哪个患者都很有耐心,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
“更何况还是一位女病人。与其相信他对病人特别还不如相信他对医生特别呢!”
“可不就是,我看他对萧医生也很好,两个人在一起简直就是绝配,可惜邹医生就是看不上萧医生。”
等嘈杂的声音再次停歇下来,助手的表情也急切地红了起来,就差脸上写着“一定要相信她”这句话,又添油加醋:“本来我也觉得他对病人好很正常,他对谁都春风拂面的。”
她睁大眼睛,停顿了一秒继续说:“可是我看他看那位病人的眼神不一样,眼睛里都要流出蜜来了。”
周围的听众又开始竖起耳朵,他们从没听过黄金单身汉邹秋阳医生对谁感兴趣过——甚至对一助萧筱也是如此。一听说他有特别的人便很是好奇故事女主:
“什么样的女生?”
“你开玩笑吧?”
“她长得怎么样?”
“好看吗?”
众人又炸开锅,禁欲系的邹医生永远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助手又回:“长得是挺漂亮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助手又开始吊胃口,他们又纷纷问道。
“只不过是个跛脚的。”助手终于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众人又开始泄气,助手果然是个不靠谱的。邹医生的病人,不是坐轮椅,就是跛脚的,这话说了不等于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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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跛脚却又长得漂亮,确实很可惜。可是邹医生患者那么多,一共也见不到几次面,而且又是跛脚的患者,让他们相信邹医生看上患者还不如相信邹医生看上萧筱。
他们却不知道萧筱就坐在背后听他们谈论,最后她实在听不下去,转过头,起身对他们说:“这样背后谈论邹秋阳好吗?”表情装满了愤怒。
众人见是萧筱便大惊,停下谈论的话题。正好也吃完饭了,低着身子红着脸离开。
什么人都能惹,萧筱不能惹。
见他们如老鼠般灰溜溜地窜出食堂,萧筱的眼睛微眯起来。
邹秋阳喜欢的人?
哼……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想和她抢,没门。
姨妈叹了一口气。
又深叹一口气。
好像要把内心的郁闷全都疏解出来。
陈希蔓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姨妈,呼吸都变得急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半晌不说话,气氛安静得很尴尬,掉一根头发都能感觉得到,呼吸都变得深沉。
最后,姨妈下定了决心,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那就做吧。”姨妈的声音掷地有声。
陈希蔓羞赧得不敢用正眼看姨妈,飘忽在空气里。
“只要你能恢复健康,做什么姨妈都支持。”姨妈的语气陡然变得轻松。
姨妈对她真的像亲生女儿一样,这让她更加感觉不好意思。姨妈好像洞察她的心理,说:“都是一家人了,干嘛这么见外。”
陈希蔓紧紧拥抱着姨妈,长久抑郁的心情得到释放,泪滴再也忍不住释放出来,开闸流下江河一样汹涌的泪水,娇声呢喃着:“谢谢姨妈。”
对她来说,姨妈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姨妈的支持,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力量。
对姨妈来说也是,没有比陈希蔓更重要的家人了。特别是在陈希蔓姨夫因病去世后,姨妈只剩蔓蔓一个家人了,是家人更是至亲,更是把蔓蔓揉进骨子里一样疼。
姨妈用手掌温柔抚摸着蔓蔓的毛绒绒的头顶,顺着往下是蔓蔓乌黑顺亮的头发,一边抚摸一边宽慰着她,嘴角却在陈希蔓看不到的地方,在暗地里勾起一个角度。
从那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谁都抢不走。谁叫你们总带着蔓蔓在我面前炫耀,以后,她再也不用羡慕他们家了。
不,是嫉妒。
事已至此,陈希蔓也总算安心下来,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恐惧。
邹医生说的那句话与专家说的话,所有医生说的话汇聚成一个声音,好像还在她耳边回响着:
“做手术吧!”
“好好考虑一下。”
“你还太年轻了……”
所有声音提示着她,她,即将面对人生中第一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一想到闪着冰冷亮光的刀刃切开她的娇嫩的皮肤,她就感到害怕,但这和健康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她这样说服自己
但,也不得不去面对。
思考片刻,她用手机扫描医生给她的纸质二维码点开免费问诊界面,发了一条消息给头像上她即将把自己的身体交付之人:“我决定了,我做!”
等待半天,就在天色快要暗淡之际,她才收到一条简短的短消息通知:“下周三来医院十楼C区13号诊室,我会将详细住院事宜告知你。”
手机那头,发送消息的人看着闪着光的手机屏幕,抿着唇。
最终,你还是选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