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养鬼
围墙之内陡然一静！
在场席地而坐诵咏经文的僧人皆是冷漠看过来，眼中没有丝毫神采，对于虞小满的出现并不感到任何惊讶，仿佛早已知晓。
虞小满的一声大吼，响彻寂静凄冷的夜色，在上空久久回响，却是没发现她的声音并没有飘出这个院子。
僧众中心，那个还在襁褓中的鬼婴发出阵阵阴凄的哭声，而它的对面则是坐着一个老和尚。
头戴五佛宝冠，身披锦襕袈裟，这位菩提禅寺的方丈，圆知老和尚独自闭着眼睛，老神在在的模样，嘴中细碎念叨着什么。
没多久，身前的鬼婴停下了令人发怵的叫喊，铜铃般大小的红瞳闭了起来，化作丝丝缕缕的黑雾，被老方丈拿在手里的一个木鱼吸了去。
至此，老和尚睁开了双眼，扫了扫站在墙头上的少女，眼里不见任何感情。
“广通，广明，你们去解决掉。”
得了方丈的嘱咐，一胖一瘦的两个武僧走了出来，狞笑着朝虞小满走去, 恰好是少女先前跟随而来的那两个僧人。
圆头大耳, 头顶锃亮的广通和尚双手合十，对着站在上方的虞小满微微躬身：“阿弥陀佛，女施主不该来此。”
虞小满拿着匕首，轻哼一声, 却也没有率先动手, 而是从怀里摸出传讯筒，举到头顶一扭, 咻得一下, 火苗蹿上高空。
然而意料之中的烟花并未炸开，像是漏了气的皮球, 火苗一下子趋向湮灭。
“嗯？”虞小满疑惑片刻, 不解的低下头，双腿一屈转身就要跃下围墙。
“唉~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广通和尚低叹一句，已经上前一步, 张开大手盖了过来。他速度极快，而且这双手又大又厚，若是被他抓到，少女的小腿必然骨裂。
见胖和尚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到了跟前，虞小满还没来得及往后跳去，眸中不禁生出一抹惧意。
广通抬着手，双眼挤成了一条缝隙, 就要触碰到少女的小腿时，一只硕大的拳头从墙外凭空出现，朝他面门袭来。
胖和尚不得已只能收回双臂，交叉于胸前生生接下这一击，“砰”得一声, 整个人倒退数步，垂下来的两条手臂颇感麻木。
片刻间, 虞小满后仰下去，坠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所有僧众都站了起来, 如临大敌，抬眼朝院门看去, 盯着两道走进来的身影，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
“想不到贵寺还有帮人接生的业务。”徐念白进来后, 打趣一声。
“阿弥陀佛, 施主莫要胡言，菩提禅寺何来帮人接生一说。”
老僧圆知面无表情看来, 声音冷淡。
虞小满躲在徐念白身后，只露出半个头，啐了口恨恨道：“你这老和尚好不老实，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当我们没看见？！我看你们都是群淫僧、恶僧！”
“你找死！”
老僧还未言语，名为广明的武僧站不住了，指着两人大声呵斥，走到广通身旁站定。
后方的老僧深深看了徐念白一眼，冷声道：“广通广明，速速解决这两人！”
“是!”
两个武僧同时应道，齐齐一步跨出，僧袍猎猎作响，朝着徐念白扑来。
两个武僧双手持拳，露在僧衣外的皮肤瞬间裹上了一层铜漆，在院中灯火的昏黄映照下，显得油光锃亮。
“呀~”
虞小满浑身颤抖了下，捂住嘴，躲在徐念白身后不敢再探出脑袋。
瞧着两名武僧身上如浇灌了铜汁般，徐念白双目一凝，单手作剑指在身前一抹。
但见金光乍起，一柄利刃带着破空音，如同箭矢般急射而去。
院里的僧众表情稍变，隐约听得一声剑吟，两个武僧还没展现各自的本事，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待看清浮在半空里的飞剑时，作为寺中方丈，圆知老和尚那原先波澜不惊的脸色，终究沉了下去。
“方丈, 这......”
僧众大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急忙看向后方的老和尚。
这时, 徐念白问了句：“那个妇人为何生了只小鬼出来？”
没人回答。
“那个妇人为何生了只小鬼出来？”
徐念白又问一遍。
依旧没人回答。
方才他看得仔细，那在襁褓中的小东西分明是只小鬼，只是不知为何会被妇人给生出来。
徐念白挥挥手，让断罪化作的飞剑悬在身前，开口道：
“不说么，让我猜猜看，那人是你们寺里的香客，几个月前来求过子，所谓求子，就是你们给种下那玩意儿，等之后再收回来，对么？”
“你们在养鬼，是否？”徐念白呵道。
僧众的表情惊疑不定，徐念白心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说完，他侧过身看了身后的虞小满一眼。
不曾想原先是追着一条人牙子线索来的，却意外发现这些和尚为非作歹。
“阿弥陀佛....”
老僧低语，抬头看向徐念白，中间隔着的那柄剑令他有些忌惮。
“拦下他们！”
一声令下，所有人皆是围了上来，而老和尚自己却是后退一步，从袖口摸出木鱼乘隙敲响。
虽然不清楚老和尚要干什么，但徐念白本能地觉察到一股危险。
断罪刀交织在空中，带有淡淡的残影，直到大部分僧众倒下，“咚”地一声，凄厉古老的声音在院里响起，紧接着又好似鬼哭狼嚎。这处不小的院落里，灯火忽闪，气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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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念白眼中，有着无数的光影自老僧手中的木鱼上飞出，带着惨绝人寰的哀嚎，化作万千厉鬼。
“咚——”
“咚——”
“咚——”
木鱼的敲击声盘旋于每个人的脑中，而无数的厉鬼，倾巢出动，顷刻间就已将徐念白两人重重包围。
“哼，不过如此！”
群鬼环绕之外，响起老僧沙哑低沉的声音。
模模糊糊，似乎在前方，又感觉在身后，混混沌沌，叫人寻不着方位。
老僧嗓音逐渐沉稳，仿佛胜券已然在握。
带着凄惨嚎叫的阴魂不断地在两人耳边掠过，将本就不多的灯火尽数掩盖在外，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虞小满被恶鬼的哀嚎叫得头痛欲裂，只好将脑袋埋在徐念白怀里，双肩不停颤抖。
少女此时极为慌张，死死地拽住徐念白的胳膊，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害怕一放手，自己就会被百鬼抓去吃掉。
“装神弄鬼。”
徐念白眸中有光，透过阴魂的躯体看出去，远远望到了老僧手里拿着的那个木鱼，轻轻唤了声：
“断罪！”
但见重重阴魂外，一道金色灿芒拖着长长尾焰，在空中横向切割过来。本就锋利无比的断罪刀化作了一抹剑光，通体灿金，连血魔都能斩伤，区区几条小鬼又怎能阻挡。
青冥夜幕下，这一剑袭来，猖獗的阴魂承受不住这股锋利的威压，以至于惨叫声更重，须臾便四散而去，落荒而逃。速度慢的，再一次成了剑下亡魂，消弭于天地间。
轰的一下，群鬼散尽，露出了外界的点点火光，以及站立在那儿独自敲击木鱼的老和尚。
“这怎么可能！这把剑有灵兵之威？！”
圆知和尚一双老眼瞪得滚圆，满脸的匪夷所思，心中某些东西出现了动摇，连拿着木鱼的手都轻微晃了晃。
“大师怎么这么着急就动手，不坐下来先聊聊？”
徐念白搂着少女凝目看去，“这些鬼都是你养的，是否？”
老僧脸色铁青，咬着牙不言不语，心里却是把某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见老和尚不说话，徐念白稍稍颔首：“不说话么，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圆知老和尚此刻异常恼火，因为之前从张家二公子提供的情报来看，显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为什么......
想他执掌菩提禅寺十多年，这回竟被一个败家子给戏耍了，怎能不生气。
眼见不是对面那人的对手，老僧蔓延愤恨，想要逃遁却又舍不得在此地数十年来的经营，心中一动，猛地敲了下手中的木鱼。
咔嚓——
木鱼被老僧重重击碎。
木屑横飞，显露出了藏在木鱼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截拇指大小的白骨舍利。
“还有后手？”
徐念白眉梢一挑，静静注视。
“呵呵，年轻人你太过自傲了，方才还有逃走的机会，现在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老僧咧嘴狂笑，满脸的褶子叠在一起，随后一口将白骨舍利吞入口中。
虞小满早已经缓了过来，躲在徐念白怀里偷偷打量着对面，此时发现老僧的动作，短眉不由得皱起：
“徐大哥，他吃了什么东西？”
双方仅仅相距数十步之遥，虽然夜色迷蒙，但在徐念白眼里并无太大影响，只是老僧动作太快，他只隐隐瞧到一角白影，就已经被老僧吞入喉中。
老僧的模样诡异，虞小满担忧道：“徐大哥，要不我们先避一避？”
“晚了！”
不远处的老僧扯起沙哑的嗓音大吼。
旋即他的身上溢出浓重的金芒，恍若佛光普照。
老僧的身体陡然膨胀了一大圈，将外面的袈裟撑得破裂，背后出现了一轮火环，一个高至房顶的虚影从火环里走了出来。
马头人身，手持一杆长戟，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各种符文，远远看去宛若一尊魔神。
“嗤——”
这尊“魔神”温吞吞吐出一口白气，抬起脚从老僧背后走来，每走一步，老僧树皮般的肌肤上就会多皲裂一处，溢出鲜红血液，浸透了身上的锦斓袈裟。
“徐大哥！那是什么东西？”
虞小满惊呼出声，杏眼睁得老大。
“魔神”带着滔天气势而来，将周遭映成了白昼，可惜在场的也就三人尔，再无人能够欣赏。
少女何时见过此等场面，一时间不知该要怎么办，只能仰起头看向徐念白，心里的忧惧全都显在脸上。
“咳咳....如何，纵使你那把剑再强，又岂能阻挡住这尊大神！”
圆知方丈放出声肆意大笑，只不过紧皱的脸色出卖了他，显然支撑这只怪物的消耗极大。
“哈哈哈，怎么样，他张青元敢耍我，等解决了你们，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你们先给我去死！”
“魔神”已经从老僧身上脱离了出来，身躯不再僵硬，手中长戟对准了徐念白二人，猛地刺来。
虞小满闭上眼睛，扭过头不敢再看。
徐念白眼睁睁看着长戟刺来，然后....
金光忽闪，所谓的“魔神”眨眼间烟消云散，只留断罪刀悬于眼前，颤了颤，似乎再说“这什么东西，怎么连它一击都抵挡不了？没意思！”
老僧的笑容凝固在那一瞬，直到徐念白到了眼前还没有回过神来。
徐念白看着膨胀了不止一圈的老和尚，问道：“张青元是谁？可是吏部尚书的次子？”
方才他听到老僧念出这个名字时，就想到了那个被他捶了一顿的公子哥，没想到今日之事居然与他也有关系。
也就是说，故意把虞小满引来的人极有可能是他！
可惜老僧好像呆住了，一双老眼里毫无神采，显然不可能回答徐念白的问题。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了作用。当断罪从老僧额间穿过后，他那膨胀的身躯瘪了下去，随之轰然倒地。
虞小满贴了过来小声问道：“徐大哥，我们接下去怎么办呀？”
“你身上那种传讯筒还有吗？”
“还有一个。”
“把你同僚喊过来。”
虞小满忙的拿出传讯筒，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仰起头问道：“不过方才那个没炸开诶，这次会不会也....”
“试试看吧，应该不会出现那还种情况了。”
虞小满点头，一拉传讯筒的引线，biu的一声，火苗升向高空，轰然炸开了一朵绚丽烟花。
“跟我来。”
徐念白领着虞小满越过满地的尸体，绕到后院，先前那个产下鬼婴的妇人被拖去的地方。
转过墙角，等两人看清场中景象时，虞小满差点尖叫出声，心中骇然，眼眶噙满了泪水。
徐念白脸色也不正常，只扫了一眼满地的妇孺尸首后，不愿再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温和道：“你回去后如实禀报吧。”
月黑风高，时候尚早，他想着要不要回城里再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