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祭刀
晨钟敲响，早朝散去后，文武百官走出金銮殿，一个个不是眉头紧锁，就是满脸怒容，只因今早武骁卫送来一个消息，城外的菩提禅寺发现了多具妇孺尸首。
久不上朝的绍庆帝当场震怒，下令命武骁卫衙门联合刑部、大理寺三方严查此案，势必要查清案件前后，给出一个交代。
散朝后，穿着绯袍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并肩而行。
两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走在一起小声讨论。
大理寺卿沉声道：“尚书大人，陛下将此案交予我们三方同审，看来是真的龙颜大怒了。”
刑部尚书颔首，沉着脸：“此案非同小可，数十具妇孺尸体陈列出来，任谁见到也会难掩心惊，不过此案疑点颇多，好似深陷云雾迷蒙里，叫下面人都警醒些，莫要出了岔子。”
大理寺卿心情复杂，旋即说道：“陛下有言在先，此案当以武骁卫衙门主办，你我只需在关键时刻提供适当的援助，陛下这番做, 未必没有以我们的眼睛督视那位的意思。”
闻言, 刑部尚书甩了甩袖子，抬眼往前方看去，那儿走着一道身着火红宫裙的背影。
“虽说麻烦丢给她了，但你我也不能掉以轻心。”刑部尚书收回视线, 对身旁的大理寺卿说道：“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但陛下的心思又有谁猜得到，千万不可松懈下来。”
“这是自然。”
两人看着那道火红倩影上了马车, 对视一眼后相继离去。
......
麒麟街, 魏记酒肆。
早上没什么酒客，魏老搬了凳椅, 在店里摆了棋局, 黑白子相继落下，厮杀得难解难分。
魏老对面，坐着个白发红袍, 面白无须的老者。
老者身侧，则坐着个荆钗布裙，以薄纱遮面的女子，用青葱玉指沾着茶水，在桌上胡乱画着什么，一双秋水般的桃花眸看着店外的街道，显得极为无聊。
单单从女子的背影来看, 葫芦般的醉人身段很是吓人，显然不是小姑娘能够拥有的。
棋盘旁，魏老落下一子，抬眼看去，笑道：“怎么不去找司首下, 反倒是跑我这儿来了？”
与他对坐下棋的红袍老者，也就是海公公跟上一子, 旋即开口：
“你这家伙整天闲得要死，不找你找谁。”
“我闲？”
魏老盯着棋盘, 一边思索着下步棋该往哪儿走，一边说：“我这两个店每天都要打理, 要说闲，还得是公公你闲。
“今天不是有早朝么，怎么的看你的样子, 出什么事儿了？”
“啪！”魏老所执的黑子顺势落下。
“也没什么大事。”一身红袍的海公公酝酿了下, “城外出了件案子罢了，菩提禅寺里发现了数十具妇孺尸体, 而且寺院方丈等人不知被何人所杀，武骁卫那些人汇报上来说是皆为一剑穿心。”
正望着外面长街的女子听见后，转过头来，眸子里有好奇闪烁，臀儿抬了抬，有些坐不住。
“你别想着往外跑，等我下完这盘棋。”
海公公头也没回地说道，认真看着眼前的棋局。
“知道了，真啰嗦。”妇人单手枕着下颌，换了个坐姿，语调慵懒，竖起耳朵听着两个老人的谈话。
魏老随意扫了眼女子，接茬道：“能汇报给陛下，那说明事情不小啊？”
海公公摇摇头：“还能怎么办，既然是武骁卫的人发现的，那自然也是他们去查案，而咱们那位瑾王爷，朝中对她不满的声音愈发多了起来。”
魏老正准备落子，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魏老，来壶酒！”
听见店外响起的声音，荆钗布裙的女子抬眉看去，桃花眸忽闪，竟见到了一个熟人。
魏老转过头，就看到徐念白走了进来。
“呦，徐公子来了。”
魏老起身，走两步回了内室，去给徐念白拿酒。
徐念白踏进酒铺, 在柜台前站定, 在店内随意一扫，就瞧到了红袍老者与蒙面的女子。
“呵呵，小兄弟，又见面了。”海公公笑呵呵看来。
蒙面女子却是小声“嘁”了句, 扭头看向别处。
不曾想能在魏老的酒铺里见到两人，徐念白挥了下手，算是打个招呼：
“公公，还有这位大婶，真巧啊，你们也住这条街？”
海公公摇头，“非也，今日过来看望一个老友，小兄弟是住在这儿？”
红袍老者表情从容，一如常态，可身边的荆钗女子在听到一句大婶后险些暴走，被海公公斜了一眼，这才没有发作。薄纱下露出的那双桃花眸，狠狠地剐了徐念白一眼。
“徐公子，你的酒。”这时魏老返回，手里递过来一壶酒。
酒壶不大，挂在腰间不会显得沉重。
徐念白付了酒钱，直接告辞离去。
海公公望向他离去的背影，跟魏老说道：“那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哦？公公认识？”魏老稍稍讶异。
这位伺候了两代帝王的海公公摆摆手，指了指棋盘上的残局：“前些天见过一面罢了，继续吧，这局棋还未结束。”
两人重新坐下对弈，邻桌的荆钗女子眨眨眼，看着徐念白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
徐念白出了酒肆后，一路走过麒麟街，再穿过朱雀大街，来到了隔壁的青龙街。
青龙街没有朱雀街那么繁华，且主街上的路甚是开阔，能够容纳下十余辆马车并排前行，原因么是因为住在青龙街的，绝大部分是达官显贵，朝廷命官，以及各自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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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点，因为神天司的白玉楼就在这里。
而与青龙街相邻的，便就是皇城，再过去那就是皇宫所在了。
徐念白走在青龙街上，打开酒壶饮了一口，烈酒入喉令他全身毛孔都仿佛透着气。
昨夜暗中护着虞小满一行人安然返回，之后也就无事发生，等到天明，徐念白才从出门，先去魏记酒肆买了壶酒，随后径直走到了青龙街。
此行的目标只有一个，住在这条街里的张家二公子。
此时的张府，偌大的后院里，一间房中隐约传出几声愠恼的痛骂。
“废物！废物！废物！”
二公子张青元指着老者的鼻子破口大骂。
后者垂着脑袋，不声不响，甘愿受罚。
“公子，消息确实放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后来怎的就生了变故，那禅寺的老和尚还自诩高人，结果不也就那样。公子您消消气，这确实怪不了老李头。”
侍卫上前小声劝慰。
张青元嚷嚷道：“去给我查，究竟是谁在暗中出的手。”
“会不会是瑾王？或是武骁卫出动了高手？”侍卫琢磨道。
张青元没说话，沉着脸锁着眉头，等着待会儿自家老爹回来问责，想到这儿，张二公子就是浑身一颤，踹了两人一脚：
“滚滚滚，都给我滚！”
侍卫扶起老者，就要出门，又被二公子喊住。
“公子，可是还有事？”
张青元朝两人招招手，“那个小丫头安然无恙回来了？”
“据说是。”
“找几个人去弄死，尸体扔到城外喂野狗。”
侍卫脸白了下，踌躇道：“老爷若是问起......”
张二公子脸一横：“怕个甚，小心点就是了，禅寺那边出了大事，一个小捕快不会叫人注意到的。”
“可是......”侍卫犹豫不定，他看得出来自家公子此时是动了真怒。三番两次被那个小捕快坏了事，怎能不恼怒。
“还不快滚？”
“是。”两人弯腰退了出来，关上门，侍卫与老李头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
两个下人退了出去，张青元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便再也忍不住，一想到待会儿可能会有的责罚降临在自己身上，想想就浑身战栗。
他想了想，连忙跑到柜子前，拿了些钱财揣入怀里，准备出门避上几日，等这阵风波过去再回来。
就在张二公子揣好银钱，还未转过身，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陌生嗓音：
“张公子这是准备去哪里？”
张青元陡然一惊，猛地扭过头来，下一刻，竟是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只因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个鬼面人，赤色的恶鬼面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背后，狰狞的面孔将他吓了个半死。
“你是谁？！”
“怎的在我房间？！”
“想做什么！”
鬼面人不言不语，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张二公子怒上心头，就要开口喊护卫，然而发现自己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悚然接踵而来，颤着手指向身前的鬼面人，忽有所感，他仰起脑袋，双瞳瞬间缩成针尖，只见头顶寂然无声悬浮着一柄刀，尖刃却是指着他的面门。
“咕噜——”
这一刻，张青元瞪大双瞳，咽了口唾沫，一股凉意自尾椎骨升起，直窜头皮。
鬼面人从腰间摘下酒壶，冷漠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
“别怕，我先祭一下刀。”
清醇的酒液倾洒大地，寒气渐升。
......
距离青龙街不远的皇城。
瑾王府。
豪华马车停在大门口，侍女率先下来，放下小木凳，瑾王姜瑾禾踩在上面下了马车。
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袭火红宫裙，戴着简单却华美的头饰，眉目如画，五官精致，浑身上下除了有倾城姿色外，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英气。
还未踏入府中，门前就有丫鬟迎了上来，恭敬欠身道：“王爷，桃阁主来了，正在府内等着您。”
“来了多久？”姜瑾禾柳眉微蹙，随即走进府内。
“差不多有半炷香的时间。”丫鬟跟在身后，小声道。
来到前厅，果然见着那儿坐着个墨色长裙的女子，眉心一点嫣红朱砂，正是听月阁主桃倾倾。
见她回来，桃倾倾小口轻啜茶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等到姜瑾禾走到跟前，才放下手中的茶杯：
“回来了，今日的早朝怎的那么久？”
“出了些事情。”姜瑾禾漫不经心的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桃倾倾美眸眯起，睫毛浓密，看了过来：“出了何事？”
“与你没干系，少打听。”
桃倾倾眯了眯眼，不再询问。
丫鬟端来一杯茶水后，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个透明人。
只因面前的两位倾城女子的身份都不简单，一位是自家主子，当今唯二的亲王之一，而另一位来头也不小，乃是听月阁的阁主大人。
姜瑾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问道：“你今日来又有何事，还是为了那件东西？”
“没事我就不能来你这坐坐了？”桃倾倾反问。
“你想来谁又拦得住你。”姜瑾禾有些无奈：“不过我之前就告诉过你，那东西甲子前就送进宫了，在何处也许只有陛下知道，你若是自己去宫里找，本王可不会拦着你。”
“无妨。”桃倾倾摆摆手，换了个坐姿，熟透了的身段儿面向她，笑了下：“我今日来不是与你说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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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还想问什么？”姜瑾禾轻磕茶盖，眉心凝聚着一团愁倦，自从金銮殿出来后，她那两条精致的柳眉就没舒展过。
“我师妹回来了。”桃倾倾突然说。
“你师妹？”瑾王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所以？”
桃倾倾抿了口茶水，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给你这王府与衙门案牍库布下大阵吗，我师妹阵法一绝，我可以引荐给你。”
姜瑾禾美眸望来，虽然心动了，却还是蹙了蹙眉：“你的条件？”
桃倾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四目相碰。
姜瑾禾瞬间心领神会，果断拒绝：“不行！那东西既然进了宫里，就算是我也没权拿回来，换一个。”
“那没得谈了。”桃倾倾放下茶杯，优雅起身。
“等等。”姜瑾禾忽然说，“我考虑考虑。”
“好。”
桃倾倾回眸一眼，旋即袅娜离去，出了王府。
她走后，姜瑾禾屏退了侍女，身后凭空出现一位白衣女子。
“殿下。”白衣女子恭敬轻唤。
瑾王揉了揉眉心，“嗯，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菩提禅寺的消息是有人特地放出来的，故意让暗子捕获。”
“背后是谁？”
“张家。”
“哪个张家，吏部尚书？”
白衣女子颔首。
“那群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那个叫虞小满的捕快应该知晓。”
“去查明白。”姜瑾禾沉思片刻，又道：“赤面有没有消息了？”
“暂且还没有，自从那次断了线后，便不知身在何处。”
姜瑾禾轻哼一声，往椅背靠了靠，白衣女子主动上前轻柔她的肩膀。
“能得到鬼面的认可，便有资格使用它，抓紧把那个人带回来，鬼面里还有东西要取出来。”
“是。”
瑾王挥挥手，白衣女子消失在大厅里。
只不过数息之后，白衣女子再度出现。
“何事？”姜瑾禾抬起眼。
“刚刚收到密报，张家二公子死了！尸首分离，头颅被悬在了张府大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