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蛇关内部
论悍勇，不得不承认，他们十分强悍，不是杀人不眨眼，而是个个撕起人来不眨眼，不言以一敌十，单就以他们那等体型和个顶个的蛮牛力气，再加上三层钢铁铠甲加持，一个打五个不成问题。
印象里，这样一群成建制的巨人武装，在边地的历史上，从未有组织地见到过。
当然，听说他们的头领，枭，正是一名身形伟岸的上古巨人，因此，有这样的头领坐镇，他的部下能出几十个六尺多的“小”巨人，也就不足为奇，没准是三道大山西南方向的哪个部落迁徙过来的。
明末清初这段时间，是气象史上著名的小冰河时期，荒年时节连绵一个多世纪，不少部落更是代代迁徙，一直追寻着先辈们所说的“希望的田野上”。
在辽西一带，除了辽西走廊那块明朝控制区，好地段，当然尤以大、小凌河沿岸为佳，大家都紧赶着水源充沛的河岸浅滩而去，出几个不问世的奇葩部落什么的，都不算什么。听说十万大山那旮沓，连极北之境的野人（因纽特人）都跋涉数千里迁徙过来了。
唉，这年头，哪哪都卷啊。
蛇关山寨核心处，议事大堂。
偌大的议事大堂占地六百多平米，四方尖顶，高有一丈，建于湖边。内里是一座旧时祠堂，供奉着武圣石像，祠堂大约有两百来平米，祠堂外面，三面用青石砖围起来一个四百平米的敞门大厅，也是“蛇关社团”日常开展“党团活动”和“封建生活会”的地方。
自努尔干都司撤销以后，蛇关就开始有马匪活动，前后两百年的时间，来来往往的，换了不下二三十伙马匪了，只不过之前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明末边地形势严峻后，最后占据这里的蛇关马匪，逐渐成了势，并且组织了大量人力开始修建寨子。辽东百姓生活得水生火热，这里的匪子们却是个个奔上了小康社会，整个寨子十几年前就开始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
如今一望整个寨子，一共六百多户小型院子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青砖黑瓦、独门独院，可见这帮马匪的小日子过得有多滋润。
整个山顶分为两段，S型的北段房屋比较密，那里是寨中家属主要的生活区，南段沿着湖边盖起的房子，大多都是寨中的骨干精锐生活的地方，院落也大些。
南段往前，有个百米见方的大平地，北边靠湖的是议事堂，南边临寨门有一排排低矮的棚屋，那是马厩，两排六竖，共计十二个，整个养马场占地40亩地左右，大约养了四百匹战马。其中，以蒙古马为多。
古代生产力不发达，马匹是重要财产，一匹成年的关西品种的战马，若是精心喂养的话，一年所耗的粮耗相当于五六个成年劳动力，折算如今物价，一年少说也得五、六十两银子。即使是个体小一点的蒙古马一年也得耗四十两银子，因此，即使寨中再富裕，也不可能养得起相同巡骑人数的战马，这四百匹马儿一年吃掉的粮食都占寨中收入的三分之一，可见在古代，骑兵有多耗银子。
大平地的左边有十排棚屋，条件稍微比马厩好些，那是寨中三百名役丁生活的地方。
役丁大多是从周边的村寨中强行征发而来，他们作为寨中的主要劳动力，平日里就是寨中地位最低的那一群人，除了分配给几位当家头领的役丁，地位稍高些，过年过节还有一点肉粮赏赐，其余人，日常除了养马、喂猪，种些瓜果蔬菜（辽西苦寒，大部分马匪的寨子都是建在山上，左右没有田地，因此种不了粮食，只能种菜）啥的，没事就是当骡子使唤，上山下山地人工背运物资。
平地右边是两座高大围墙围起的仓房，一大一小。大的仓房高有两丈，占地8亩多，这是寨中的粮库，共计存放着近三万石粮食，寨中主力巡骑个个都是脱产的富裕家庭，日常不事生产，因此每月都要发放钱粮供着，这处大粮库，共计存放着寨中一年半的存粮。
小的仓房是寨中军械房，占地小两亩，除了大当家院里存着的那些铠甲，寨中其他的刀枪箭矢等军械、松油、铁器、皮革等物资，都存放在这。
“回禀大当家和两位把头，刚才属下巡视寨墙，听见这几个当值的弟兄，私底下议论蛇关的事，底下很多弟兄情绪不安，为了生变，属下私下做主，借您威望，口传众弟兄禁止议论此事，那几个当众口沸的，我给捆了带了过来，您看，怎么处置？”
议事堂，内祠堂。
高大的关公像（自宋代以后，关羽武圣的形象就广崇于民间）前，有三把虎皮缝制的太师椅高高地摆在石像下首，两边的交椅之上，坐着六位身形彪悍的中层头目，也是寨里目前仅剩的六位马头。
当然，太师椅原本是有五把的，现在嘛，只用摆三把就够了。之前的马头，足足有十三位之多，另外七个，四人是大当家的嫡系，两位是老三当家的嫡系，都属于本地土著派。那些马头跟了老当家多年，多是老当大家本部落出来的，自然都不能留，在军户派起事的那晚，全都被砍了头，家属也被驱逐下山。
还有一个军户派的马头，在起事那晚折了。因此，此处坐着的，只剩下军户派势力的六位马头。
昨晚第六批重器接收到以后，一只眼迅速将甲胄发放了下去，连着之前珍藏在老大当家院里的重甲和精甲此时也拿了出来。原本寨中规矩，普通的背心甲是可以随备身侧，穿回家就行，而棉甲及重型甲胄是要入库的，提调都有专人记录。
但如今形势不一样，寨中人手不够，因此也得事急从权，顾不得这些。
外面的大院之中，那三百位正在穿戴重型甲胄和精甲的弟兄，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原本看到响箭后，心中还在惴惴不安，如今大伙都整上了好家伙，自然底气足了不少。
不得不说，还是当马匪能养人，尤其是富裕的蛇关马匪，筑关劫路、坐收横财十几年下来，个个都养得彪肥体大。一般的双层重甲，里外不下五六十斤，普通的成年汉子，可不是人人能穿戴得上，毕竟这么大质量的玩意挂在身上，一般的人跑起来都费劲，更别说执械战斗了。
这些人俱是跟随一只眼和癞把头多年的嫡系人马，其中也有五十个老五的部下。寨中火并之前，其实总体上，土著派和军户派两方人马实力差不多，老大当家手里二百人，一只眼手里一百大几十，其余的老三、老四各自拥有上百人，军师老五入寨子晚，他手里人最少，之前手里只有一个马头，五六十人马。
不过他私底下，也是用了些手段，当时老大当家病重，寨子日常由大哥管理，他和一只眼和癞把头，背地里扩充了不少人马。其中有七十个，都是各自院里跟随主家多年的役丁，平常也少不了赏赐，个个都想着上位当主力巡骑。
一只眼那时借着管理寨子的机会，从账上划了一万四千多两银子，暗地里凑了一支一百七十余人的棉甲装备。
军师老五这人学了当地土著话，他是唯一能融进辽西土著圈子里的，早些年就娶了山下一个上千人口部落的酋长女儿为正妻，并在起事之前偷偷将那个部落、挑选出的百来个壮勇全部拉上了山。起事当晚，军户派也正是因为多出了这一百七十人的人马，这才以五百比三百的人数优势，最终得以在寨内的火并中胜出，成功取得领导大权。
一夜厮杀过后，军户派的伤亡也不小，将近两百个兄弟折去了，或死或重伤，余下的三百人中，勉强还有七成是军户派的老人。
而土著派落败后，一只眼将当夜参战的土著派役丁全部枭首，残余的土著派巡骑，伙长以上级别统统清理出来，本人斩首、家属驱逐下山。原本癞把头的意思是必须杀掉所有土著巡骑、不留后患，而一只眼为了稳住蛇关内外的局势，最后还是留下了一百二十个的残余土著派巡骑。
现在看来，一只眼此举是非常正确的，若是不留下那些人，如今的蛇关，立马就要跌去三十六匪前十五名。
起事之后，从前的五当家变成了现在的三当家，随后，他就让亲信余则成实际管理丈老头部落里剩下的三十多个壮勇，按道理也是能当马头的，只可惜余则成资历太浅，才当伙长没一年，冒然提上来，很难服众。
如今成了大哥手下的二管家，也算不错，地位也是个马头级别的中层头目。
“嗯，你做的不错，就当是劳资说的。寨里如今人手不够，是得先稳住士气，你反应快，不仅迅速收缴了全部的响箭，还逮住了几个口沸的。嗯，不错，老五果然没看错人。”
一只眼看着眼前身形精壮、细眼高鼻的黄脸汉子，面上大慰。
老把头嫡系清洗了之后，两个管家像是刚从谍战剧的片场里还没走出来，那骨头是真硬气，打了几天几夜愣是没问出家底藏在哪，如今自己坐了头把交椅，成为一寨之主，自己院里的老账房，升了做大管家，管军械库的二管家位置原本是要给另外一名亲信家丁。
可惜那人命不好，那夜厮杀中，拎着刀还没砍到两个人，就被那两个大圈仔给砍死了，玛德混战之中还好劳资反应快，不然就不只是失去一只左眼了，玛德这个天杀的枭！
不过这个自家小辈，能力还要强些，比那个亲信会办事，这踏玛才有个得力干将的样子嘛。
还真就那句话，有事还得靠咱余家人不是。
一只眼心中甚是喜欢这个自家后生，越瞧越喜欢。
正欣慰之时，左手边的癞把头站了起来，厉声道：“玛德，没事就喜欢嚼舌根子，人家还没打过来，一个个都开始慌了，大当家，依俺看，得重罚，要不将这四个都拖下去，一人抽个五十鞭子？”
闻老三开口，主位上，一只眼转而神色肃穆起来，他嘴角微微咧起，思忖一瞬后，不耐烦道：“算了。拖下去吧，一人抽个二十鞭子就得了。还是老五说得对，枭关这事不能大张旗鼓的，打得重了，底下兄弟难免更不安，咱沉住气，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一只眼说完之后，紧接着将话音抬高，声音由内里的祠堂透出，外面正穿戴甲胄的弟兄也听得清清楚楚。
“也好告诉众位弟兄，如今非常时节，私下里不要论嚼舌根子，再有下次，莫怪劳资这个当大哥的，下重手了。你们几个也是，多注意底下弟兄情绪，不要生乱。”
祠堂内，下首的六位头马赶紧站起身来，齐声称是。
一只眼微微点头，然后左手磨挲着后脖颈，右手握拳反复揉搓着手中的纸条，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坐在首座的一只眼，神色略显凝重，众兄弟坐在下面，他不好表现内心的疑虑和不安，于是他舔着后槽牙，看上去，神色略带不屑。
右手边的老五见此反应了过来，眼中精光闪烁，他站起身来，手一挥，令道：“你们几个下去吧。记得这几日让底下兄弟加强戒备即可，夜里当班尤其不要饮酒，其他一切照常。弟兄们也别紧张，区区一个新冒起来的小马绺（古代干马匪、土匪、强盗这行都有黑话，绺，就是匪的意思），成不了什么气候。”
“是。”……
见六名马头下去了，祠堂内，只剩四人，老五于是侧过头，细声道：“大哥，您是怕青猿关和铁牛关真能和枭关联起手来？”